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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3:32 作者: 辛夷塢
這是鄭微從家裡返回之後第一天回來上課,連著兩節都是工程圖學課,開始她還對自己說,要認真要認真,不能輸在新的起跑線上,可是危襟正坐了一會,就開始心不在焉了,她看了一眼阮阮,阮阮在專注地低頭看書。鄭微幾次想搭話,見她那麼聚jīng會神,又不好意思打擾,過了好一會,才覺得阮阮的專注過了頭,便狐疑地伸手過去翻了翻她的書,「邪門了,《工程圖學》有這麼好看嗎?」不翻則已,一翻之下她不由自主地說了句,「我靠,《潘金蓮之前世今生》,虧我剛才那麼內疚自己沒你認真學習,太欺騙我純潔的感qíng了。」
阮阮「噓」了一聲,頭也不抬,「乖,別吵,看完借你。」
「我才不呢,我一看文字就頭疼。」她心理平衡了一些,好學生也不過如此嘛。說起來阮阮也是個有意思的人,聽說她是以全系第二高分考進G大土木系的,平時也是個老喜歡往圖書館跑的人,但是鄭微後來偶爾覺悟了幾次,跟著她到圖書館去,發現她沒有一次不是在看雜誌和閒書,有時甚至一整晚看八卦周刊津津有味。鄭微的評價是:「大跌眼鏡!」阮阮便總是說:「功課嘛,過得去就行,我最怕得第一,把自己搞那麼累gān嘛。」鄭微覺得不服,人長得象她那樣還真有欺騙xing,看一「yín書」都讓人感覺那麼認真端莊。
「別看了,跟我說話吧。」她用手肘蹭了蹭阮阮,阮阮抬頭看了一眼講台,眼鏡比防彈玻璃還厚的中年男講師還在面無表qíng地滔滔不絕,她把書巧妙地一收,「聊什麼?」
鄭微用手支住下巴,「聊什麼都行呀,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你可以向我這個剛遭遇人生巨變的單親少女提問呀。」
其實她在家的種種早就在昨天下午回校之後一五一十地跟阮阮說了一遍,從人物神態到心理活動都事無巨細。不過阮阮很配合,她低聲問,「你真不打算再想辦法跟林靜聯繫了?」
鄭微空出來的手在筆記本上無聊地亂畫,「林靜呀,他在那麼遠的地方,何況,看來也是知道家裡的事qíng的,他不會再理我了。」
阮阮有些後悔挑了這麼個話題,正想轉移開去,鄭微卻笑咪咪地說:「不過不要緊,這點小小的挫折怎麼能打擊到我不死的小飛龍?一個林靜離開了,千萬個林靜沖了上來,我們學校什麼都不多,就是男人多,一個兩個都還不錯,來日方長,這滿山的野花,還不是任我挑呀任我摘……」
阮阮抿嘴笑:「這倒也是,你能這麼想就再好不過了。」
「我gān嘛不這麼想呀,多好的大環境呀,我跟你說,昨天豬北告訴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說她們班有一個女生晚上睡覺忽然就哭出聲來,別人都問她怎麼了,她就說,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一個學校里有那麼多帥哥,又沒有多少競爭的美女,想著想著,都喜極而泣了。」
阮阮不由失笑。
下午放學的時候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學校的主gān道兩邊又擺滿了攤,一簇一簇人頭攢動的,像趕集一樣,好奇的鄭微鑽進一堆人里看了看,桌子後面站著好幾個人,旁邊還豎著張宣傳畫。她立刻明白了,喃喃道:「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學社團。」
桌子後面的一gān男生眼尖地看到了清新可人,表qíng困惑的鄭微,立刻熱qíng招呼道:「小師妹,想不想加入我們文學社?」
鄭微立刻退了幾步,掉頭就走,心想,就我這寫作文都文理不通的,還文學社呢。她走回原來的地方,發現在等她的阮阮更是成了周圍幾個社團狂熱招攬的對象,「阮阮,你要加入嗎?」
阮阮搖頭,「太麻煩,我們走吧。」
快要走到社團攤位盡頭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聲呼喚:「微微,微微……」
鄭微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不是叫自己,剛挪步,又聽見更急切的呼喚:「微微,看這邊,看這邊!」這回她總算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張似曾相似地臉,那張臉的主人正在拼命朝她招手。
「你認識?」阮阮驚訝地問。
「好像挺面熟,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一走過去,那個叫她的男生立刻熟捻地招呼:「微微,總算把你等來了,都開學這麼久了,你還不給我電話,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鄭微在對方那聲「微微」之後暗地裡打了個寒戰,心想我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熟人,她看了眼前這張滄桑的臉幾秒鐘,開始恍然,這不就是新生報導那天那個熱qíng的老張嘛。
「嘿嘿,我前幾天有事回去的,老張,你在這gān嘛?」既然是熟人,她也就不那麼戒備了。
「還能gān嘛,社團招人唄,該吸收點新鮮血液了。」
這年頭仿佛是人都混個社團,鄭微看了看老張的地盤,這是所有攤位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他身後站了兩三個跟他一樣滄桑的男生,桌子邊上卻沒有別的社團那麼漂亮醒目的宣傳畫,就連擠在桌子前報名的新生都沒有別處多。
「你這是什麼社團呀,好歹也有個標誌吧」
「在這呢。」老張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張紙,看得出那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邊緣還坑坑哇哇的,上面用原子筆寫了三個大字「圍棋社」。
鄭微大笑,「老張,你們社團也太艱苦樸素了吧,一路走來就沒見你們這麼寒酸的地方。」
老張一點也不介意,他抖了抖那張紙,「我們這叫低調!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形式不重要,我們看重的是內涵。」
「那你繼續有深度吧,我可要走了。」鄭微邊笑邊說。
「那怎麼行,既然來了,就加入我們社團吧。」老張理所當然地說。
鄭微撲哧一笑:「你們這麼有內涵的東西我可不懂,我只會玩飛行棋。」
「沒事,你只要進來了,我們那麼多人,還教不會你一個小姑娘,看你一臉聰明像,絕對學得快。」
「算了算了,你們另找高明。」鄭微這就要走,被老張一手攔住,「妹妹,就給個面子吧,要不,我們不收你入會費……這樣都不行?那這樣吧,你加入,這副會長就讓你做了……」
鄭微嚇了一跳,益發覺得眼前是龍潭虎xué。這邊老張再次使出了牛皮糖的功力,「看來開學那天老哥我幫了你一把,也算是個緣分,你就加入了吧,放心,你加入之後沒有義務只有權利……總不至於要我求你吧,我好歹也是半個師兄吧。」
看見鄭微困惑不語,老張當機立斷的將原子筆塞到她手裡,半哄半bī地讓她簽了個名,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老張回頭對另外幾個男生笑逐顏開地說:「我們圍棋社終於有女生了,還是個漂亮小妹妹,氣死他們計算機協會和吉他社。」
鄭微完全無語,總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就被賣掉了。不過見他們集體歡天喜地的笑容,心想,這些人也怪可憐的,平時肯定是被其他社團欺負慣了,反正她也沒事,加入就加入唄。
老張的眼睛此刻開始直勾勾地看向鄭微身後,鄭微回頭看了一眼,那裡正好是阮阮站著的位置,阮阮面朝馬路,氣定神閒地看著來來往往地人。
鄭微一手勾住阮阮的肩,挑著眉對老張說:「你色迷迷地看著我們家阮阮gān嘛?」她倒不是嫉妒,鄭微這人就這樣,她心理認可了阮阮,就覺得阮阮是自家人一樣,別人讚美阮阮,喜歡阮阮,她也感覺與有榮焉,不過老張這眼神明顯寫著「垂涎已久」四個大字,讓她不得不心生警惕。
老張從口袋裡迅速摸索出一樣東西,雙手遞到阮阮面前:「你就是阮莞吧,我早就聽說你了,我是環境工程系的張天然,也是鄭微的好朋友。」
鄭微翻了個白眼,這人還真不認生,敢qíng他那自製的破名片還隨身攜帶,一見美女就發放。
阮阮笑笑接過,也不說什麼。反倒是老張繼續說道,「要不你也加入我們圍棋社吧?」
鄭微看到阮阮有些為難的表qíng,便對老張說道:「這不是得隴望蜀嗎,qiáng搶了本少女還不夠,還想要霸占我們家阮阮大美女,你就不怕你這圍棋社被人踹了?」
老張也是個極能審時度勢的人,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也就沒再qiáng求。
晚上宿舍人都到齊的時候,紛紛說起下午遊歷社團的經歷。小北說話擲地有聲:「所謂的社團,還不是那樣饑渴的師兄泡低年級師妹的地方。」
何綠芽響應,「是呀,我也這麼覺得,小北,那你是一個社團都沒加入了?」
小北說,「什麼呀,我加入了攝影社、烹調社、愛心社、電影協會……」
鄭微嗤笑:「那你先前說的不是廢話嗎?」
小北理直氣壯,「我只是說社團是師兄泡師妹的地方,可也沒說這樣不好呀,泡就泡呀,總不能不給機會吧,那也太不人道。鄭微,你加入了什麼社團,我今天逛了半天,也沒看見飛龍社和少女社呀。」
「我加入了圍棋社。」鄭微脆生生地說。
「哎呀,你什麼社團不好加入,要加入圍棋社,我聽前幾屆的人說,全校的社團里最沒出息的就是圍棋社了,據說裡面的人好多個都是留級生,典型的玩物喪志,團委好幾次有過要撤銷這個社團的打算,不知為什麼,到現在它還存在。」黎維娟cha話道。
鄭微一聽就急了,「我還就偏要玩物喪志了,不過圍棋社垃圾歸垃圾,據說還有條社規,來者不拒,括號――文科生除外。」
朱小北哈哈地笑,「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黎維娟一言不發,估計躺在chuáng上臉都氣白了。最後還是阮阮打了個圓場,「存在即合理,各人喜好罷了。」
黎維娟也不願意得罪鄭微,順著台階下,「不過話又說回來,聽說圍棋社有幾個男生還是不錯的,物電的許公子據說也在圍棋社。」
鄭微還不解氣,「哼」了一聲沒有答腔。何綠芽問:「什麼許公子呀?」
「許公子你都不知道。」黎維娟說,「物電系大二的許開陽,家裡很有錢的,長得又很不錯,我們班好幾個女生都暗地裡說起過他,聽說還沒有女朋友呢。」
「看來你是暗地裡把線索摸清了。沒有女朋友,那你不就是還有機會?」朱小北說。
黎維娟訕訕地:「人家怎麼也看不上我們呀。」
「快別這麼說,我們黎維娟同學多好呀,再也沒有比你更加根正苗紅的了。」朱小北說道。
大家一番討論下來,出了鄭微和朱小北外,卓美加入了烹調社,何綠芽加入了文學社,黎維娟加入了學生會,只有阮阮哪個門都不入,她的理由只是怕麻煩,有那時間還不如閒著。
上部第七章
在大學校園裡,要想辨別出新生和老生並不難,那些喜歡好幾個男生或女生興高采烈地結伴而行的是新生,兩人手牽手在小道上閒逛的是老生;離上課時間還有五分鐘拼了老命地往教室沖的是新生,上課鈴響了許久還揉著眼睛慢騰騰地朝教室蠕動的是老生;眼神熱烈而嚮往,對未來四年充滿希翼的是新生,兩眼無神,笑容曖昧的是老生……當然,有人更喜歡這樣區分,在飯堂吃到一條蟲尖叫不已的是新生,看到碗裡沒蟲就驚訝得不敢下咽的是老生。
不管怎麼樣,相對於高中三年的酷刑,大學的生活無異於天堂,面對咋然鬆弛下來的學習生活和無人監督的自由,很多人都感覺如同籠子裡放出來的鳥,興奮地撲騰了一會翅膀,一下子卻不知道該往哪飛。據何綠芽說,她大一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都還在夢裡反覆夢見重回高考前的那一段時光,嚇出一身冷汗。
鄭微第一次對逃課的啟蒙來自於號稱江湖百曉生的老張。出於應付的心理,加入圍棋社後她也去過社團所在的活動室好幾回,有時是放學後去,有時是沒課的時候去,不管她什麼時候到了那個全活動中心最破敗的場所,都可以看到老張的身影。終於有一次,鄭微忍不住說出了心裡的疑惑:「老張,你gān嘛什麼時候都在,不用上課嗎?」老張不以為然一笑:「傻姑娘,你以為所有的人都像你們一樣每節課都屁顛屁顛去上,與其在無聊的課程里虛耗我寶貴的青chūn,還不如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當時鄭微暗自想,難怪別人都說圍棋社是留級社,我可不能這樣。
即使是大一,工科生的課程都是排得比較緊張的,除了四門專業課之外,還有公共外語和馬哲、法律基礎之類的公共必修課,基本上每天的課程安排都是滿滿當當的,偶爾沒課的時間都用在應付沒完沒了的微積分作業上了。鄭微在一個下雨的早晨放縱了自己的瞌睡蟲,以頭痛為理由拒絕脫離自己的被窩去上課,逃課之後忐忑了好一陣,發現後果不但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嚴重――甚至可以說沒有後果之後,就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地膽大妄為了起來,除了專業課不敢缺席,害怕落下了就跟不上之外,那些公共必修課則是能逃即逃。起初還會讓阮阮給她捏造一張假條塞給班gān,但是在所有非絕症的病由都用完了之後,索xing假條也不打了。這種qíng況在她爸媽各出了一半的錢給她添置了台電腦之後愈演愈烈,宿舍里的逃課之王就是她和以好逸惡勞著稱的卓美,偶爾也多上一個同樣對馬哲頭痛的朱小北,兩個人閒著就在電腦前大看特看學校小影碟店出租的肥皂劇,韓劇、日劇、港劇、美劇、國產劇、台灣偶像劇葷素不忌,有時看得忘我,就連吃飯都靠下課回來的阮阮給打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