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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3:32 作者: 辛夷塢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老打電話來找林靜的女孩子。」男生作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qíng。
「沒錯,就是我,所以你坦白吧,他到底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一定是你沒有把我的電話號碼轉jiāo給他對不對?我告訴你,我跟他熟得很,到時他回來知道你騙我,非罵你不可!」鄭微氣勢洶洶地說。
那男生一臉委屈,「我騙你gān嘛,他的確是前幾天去了洛杉磯,我們系只有一個jiāo換留學生的名額,就是他了,這是事又不是秘密,你不信的話就到隔壁宿舍問問,大家都知道的,我犯不著騙你一個小姑娘吧,至於你的電話,他老早就知道了,他讓我說他不在,我有什麼辦法……」
他還沒說完,就被鄭微臉上的殺氣嚇了一條,「你就是騙人!林靜要真去美國的話,他怎麼會不告訴我,他在的話怎麼可能不接我電話,你到底有什麼居心?」
男生往後縮了一下,哭笑不得,「天地良心,我能有什麼居心,你可以看看那張空了的chuáng,原本就是林靜睡的。」
鄭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再瞄向他指著的那張空chuáng,眼尖的發現了chuáng頭的地方還擺著什麼東西,遠遠看過去,似曾相識。她幾步走上前拿了起來,是一本口袋版的安徒生童話,她把它拿在手裡,多麼熟悉,她甚至不用翻開就知道第32頁的地方還留著她的墨寶,這曾是她最最喜歡的一本書,最後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她最最喜歡的林靜。仿佛想證明自己是錯誤的,她手忙腳亂地找到那一頁,清晰地看到了歪歪斜斜的幾個鋼筆字――「玉面小飛龍藏書」。
「真的,我沒騙你。」那男生還在她身後絮絮叨叨,卻突然發現這兇巴巴的女孩子嘴巴一扁眼一紅,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哭聲,「他真的走了,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鄭微也不記得自己呆在林靜曾經的宿舍里哭了多久,開始是站著的,後來索xing蹲了下去,揪住那個男生小腿上的褲子繼續哭,哭聲招來了該層宿舍大多數的人來看熱鬧,就連看管宿舍的老伯都走了上來,大家都問那個男生到底怎麼欺負了這樣一個小女孩,那男生又難堪又委屈,直呼自己被林靜害慘了,最後連哄帶求地把哭累了的鄭微送到了公車站,給她付了公車費,看著車子載著她離去,這才鬆了口氣。
在公車上的時候鄭微的雙眼已經哭得紅腫地像桃子一樣,可眼淚還在嘩嘩地流,仿佛要把心裡的難過、困惑、失望和委屈通過這樣歇斯底里地哭泣宣洩出來。然而不管她怎麼傷心,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她的林靜,從小就是她追逐目標的林靜,說好了要等她的林靜,真的一句話都沒給她留下就去了美國。全世界都知道他要離開,只有她鄭微不知道,在離開之前,他甚至故意不接她電話。她越想越難過,終於再次「哇」的哭出聲了。擁擠的公車裡人人都在看著這個哭得雨打梨花一般的女生,該有多大的傷心事才能哭得這樣悽慘呀,不久,就有好心的人給她讓了座,她也不客氣,說了聲謝謝就坐下來就繼續抹眼淚,她覺得自己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短短的火光熄滅,她就被全世界拋棄了。
回到宿舍的時候正好是晚上八點半,舍友一個都沒回來,她坐在自己的chuáng沿,想起剛才出門時的鬥志昂揚,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上部第四章
最早回來的人是阮莞,她一推開門,就看見哭花了一張臉的鄭微獨自坐著,目光茫然地抽泣,她不禁心裡一驚,忙放了書走過去,「怎麼了,誰欺負了你?」
鄭微看見了一個熟面孔,再也管不了那是她最不喜歡的阮莞,第一反應就是拉住阮莞的衣袖,抽咽地說,「阮莞,林靜他走了!」
阮莞心放了一放,剛才她最擔心的是鄭微一個人晚上出去被人欺負了,得知是在林靜那碰了釘子,這才坐到鄭微身邊慢慢地問究竟。鄭微這時眼淚已經流gān,只是不停地吸著鼻子,斷斷續續地總算把剛才的來龍去脈敘述清楚了。
「為什麼呀,我不明白,我哪做錯了呀,我們先前還說得好好的,他忽然就走了,走就走吧,可也得跟我說一聲呀,阮莞,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阮莞覺得蹊蹺,但也回答不上來。她陪鄭微坐了一會,聽見鄭微半自言自語地說,「我該怎麼辦?」她拍了拍鄭微的手,「你等等。」接著就蹲了下來,俯身在chuáng底拖出了一個小紙箱,這個紙箱鄭微也見過,她以為是阮莞裝書用的。阮莞三下兩下撕開封口膠,紙箱的最上面一層果然是書,她把書拿開,變戲法式的拿出了兩聽啤酒,一罐自己拿著,一罐遞給鄭微。
鄭微嚇了一跳,呆呆地接過,連抽泣都忘記了,她跟阮莞一樣蹲了下來,用手翻了翻紙箱,不由自主地說了聲「哇噻」,幾本薄薄的書之下竟然是一整件的易拉罐裝啤酒。她看看啤酒,又看看阮莞,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是她鄭微太正常了,還是周圍的人都變得不正常了,為什麼短短几個小時的時間,什麼都顛覆了。
「你不是問我該怎麼辦嗎?這種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還是這個東西好。怎麼,你沒喝過?」
說實話,在此之前的十八年,鄭微的確沒有喝過啤酒,但是她當然不會承認,阮莞的話音剛落,她就呼啦啦地打開啤酒,用手將易拉罐舉過頭,「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說完就仰頭往嘴裡灌。
「慢點慢點。」阮莞見她這樣的氣勢,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她也不過是一個跟鄭微同齡的十八歲的女孩子,雖然有過感qíng的經歷,但並沒有經受過感qíng挫折,她只知道,對於鄭微這種qíng況,任何的言語安慰都是徒勞的,還不如讓點酒jīng作為催化劑,徹底傷心過,頭痛過,也許過後會好受些。
鄭微喝酒的氣勢堪稱豪氣gān雲,速度也驚人,阮莞剛抿了兩口,她就把空空的易拉罐翻轉了過來,打了個嗝,傾身主動去紙箱裡拿酒。
「唉唉,悠著點啊,喝夠了就行了,過了可不好。」阮莞阻止她。她一把掃開阮莞的手,「後媽!小氣什麼,不就是這點破啤酒嘛,改天我還你一卡車!」說著便打開了第二聽。
喝到一半的時候,她就開始拽著阮莞,絮絮叨叨地說著從孩提時代開始跟林靜的點滴,她說在她長大的那個單位大院裡她是同齡人中的孩子王,大一點的哥哥姐姐都喜歡她,可她只喜歡跟著從來不跟他們玩的林靜;小孩子在院子裡瘋,大孩子出去瘋,只有林靜在家裡的陽台上臨帖,他專注地側臉是那樣地好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深深地深深地映在了小鄭微的心裡,上小學的時候,她就當著許多大人的面鄭重其事地宣告,「林靜,你聽著,我以後是要嫁給你的。」大人們都笑得前俯後仰,林靜也忍俊不住,他低下頭捏著鄭微嚴肅無比的小包子臉,「連鼎鼎大名的玉面小飛龍都要嫁給我,我真是太榮幸了,可是小飛龍,你還太小。」她說,「你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我會趕上你的。」
她說到做到,記憶中一路走來,她都狂奔地追趕著他,他大了她五歲,她小學時他上初中,她初中他高中,她高中他離家上了大學,終於――終於她追趕著他考到了G市,小飛龍也長成了美少女,還以為終於修成正果,沒有想到,他一句話不說就飛去了美國。
為什麼她總也追趕不上他?
「阮莞,你是不是也像黎維娟她們一樣,認為林靜根本就不存在,是我杜撰出來的。她們回來之後肯定要笑話我了。」
阮莞搖頭,「我相信呀,他一定是存在的,能讓玉面小飛龍看上的男孩子,一定是特別特別的好,所以他才去了美國呀。是不是他怕你傷心,所以不敢跟你告別?也許他在那邊安定了下來,就會給你打電話了。」
「真的嗎?」鄭微還是泫然yù泣的表qíng,但似乎也認同了阮莞的話,「我想也是的,他明明也是喜歡我的,我知道。」她拉著阮莞的手,第一次告訴了別人那個公車上落在她眼帘的淺淺一吻,這件事,就連對最親的媽媽她也沒有說。
說著說著,阮莞也喝完了自己手上的酒,不由自主地再開了一聽,她也開始對鄭微細細地說那個教會她喝啤酒的男孩,那個男孩說,啤酒的味道初入口的時候是苦而微澀,不要急著咽下去,讓它在你的舌尖流連,漸漸地就感受到了自然的芬芳和甘甜,這感覺,便如同在舌尖開出了一朵花,說這些的時候,那個男孩也在她的心中開出了一朵花,高中時期兩個品學兼優的孩子,說不清什麼時候,心就靠在了一起。並不是沒有人知曉他們的戀qíng,老師家長都是著急過的,尤其是男孩的家裡人,在不影響高考複習的qíng況下,任何可以使用的高壓手段都嘗試過了。可世界上有什麼能夠阻擋十七八歲少年人的愛戀?各種壓力中,那個在象牙塔里生長,羞澀的,喜歡在兩人獨處時輕輕叫她「姐姐」的男孩,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也不是沒有想過考上同一所大學,但是男孩以高分考上了家人屬意的全國重點,而阮莞卻以一分之差落到了第二志願,雖然也是著名的工科大學,但畢竟相隔千里了。分開的時候兩人承諾,誰都不能改變,一定能收著雲開見日出,於是電話、書信、網絡,一切可以的通訊工具都成了她們之間的橋。
「就算這樣聯繫,但是隔那麼遠,你難道都不怕他有一天會變心?」鄭微聽得出神,不忘提問。
阮莞咬著她美麗的唇,「我信他,就像信我自己。為什麼不信呢?如果最後的結局是不能改變的,我相信著,不是更快樂嗎?」
鄭微似懂非懂,「阮莞,我真嫉妒你,你長得比我漂亮,人又比我聰明,就連感qíng都比我順利。」
阮莞笑,「誰能比得上天下無敵的玉面小飛龍呢?,別說男孩子,就連我也喜歡你。」
鄭微一把勾住阮莞的肩,「既然你對我有意,那麼我就收了你吧,在沒有男人的日子裡,就讓我們相互慰籍吧。」
阮莞撫了撫胸口,「你夠惡俗的。」
「再惡俗也比不上你的名字呀,說實在的,我忍你的名字很久了,阮莞――軟管,我還吸管、鋼管、輸卵管呢,就這麼定了,以後我就叫你阮阮了,這可比你的大名好聽多了。」
阮莞不住地笑,「我男朋友也這麼叫我來著,阮阮就阮阮吧,名字都不過是個代號。」
朱小北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鄭微和阮莞兩人靠著chuáng架坐在地板上,勾肩搭背的,面前還滾動著幾個空的啤酒罐。
「哎呀媽呀,這是怎麼了。」她嘖嘖有聲地走過去,「鄭微你的眼睛可夠壯觀的呀,不是被蠍子蜇的吧?」
鄭微也不以為忤,拍了拍身邊的地板就嚷,「豬北,快過來坐,這裡有喝不玩的啤酒哦,快點,讓我左擁右抱。」
朱小北嗤之以鼻,「這都瘋了吧,阮莞你也跟她瘋了。」話是這麼說,人卻主動地走了過去,從紙箱裡揀了一罐啤酒,「這可是個好東西,雖然比不上我們東北的高粱酒,不過也湊合。」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三個女孩也不例外,七歪八倒之後,三人傻笑著東一句西一句,阮莞還好一點,鄭微和朱小北動不動就笑得捶胸捶背,有時阮莞問一句,「剛才你們笑什麼?」鄭微「嘿嘿」一聲,「我也不知道笑什麼,豬北笑,我也笑,哈哈哈。」朱小北說:「我是見你笑得好笑才跟著笑的,你這花面大恐龍,呵呵呵。」接著又笑得滾成一團。
笑累了的時候,鄭微就大著舌頭問,「你們都說說,你們的夢想是什麼?我們都是有夢的新時代少女,阮阮,你先說。」
「我呀?」阮莞低頭沉吟,「我這人沒什麼遠大的志向,不求最好,只求安逸。要說夢想,我惟一的夢想就是青chūn不朽……好笑吧,我自己都沒法想像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對對,我也一樣。」鄭微附和,「有時在街上走著吧,看著那些上了年紀的歐巴桑,huáng著一張臉,拖著一個禿頭、大肚腩的歐吉桑,太恐怖了。」
朱小北說,「女人的青chūn可短著呢,一過二十五歲以後就開始變老,到了三十歲簡直就是huáng花菜都涼了,特別是在我們東北,女孩子都早婚,老得更快,我一個堂姐,23歲,兩個孩子,看上去跟32歲一樣。」
鄭微拍著胸膛,「像我們這樣的青chūn美少女要永葆年輕!」
阮阮也說道,「所以,我的夢想就是永遠青chūn,永遠幸福安逸,然後在最幸福中死去。」她輪廓美好的臉上呈現夢一般的悵惘,「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收梢。」
「你傻了吧,死了還幸福個屁。」朱小北鄙夷地說,「我的理想嘛,就是在我還青chūn美麗的時候,我暗戀的人他告訴我,原來他也在暗戀我,而且已經很久了。」她仿佛在幻想那一幕,自己也陶醉地哈哈笑了起來。
「小樣,想不到你還玩暗戀?」鄭微推了小北一把,「我最不喜歡你們這種人了,明明對人家有意思,還藏著又掖著的,你不說,誰知道呀?」
「這你就不懂了吧,感qíng就是要朦朧才有美感呢,要是我表白了,人家沒有那個意思,我多寒磣呀,只要不說出來,我永遠有希望,也有個念想。說不定真的會有夢想實現那一天,原來他也暗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