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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1:51 作者: 泡泡雪兒
我扳過他的臉,吻他的嘴,他克制著推開我,按住我低啞地說:「雲偉,雲偉!這是哨上!」
他還保持著克制和清醒,他的職責和軍人的自律讓他不能在哨位上做出褻瀆崗哨的事qíng,我們都克制著,他用力撫摸著我的背,讓我平息下來。
我把臉緊緊壓在他的肩膀上,他抱著我,把我裹在他的軍大衣里。他要抬起我的臉看我,我抵著他的肩不動,埋在他的頸窩裡,緊緊抓著他的衣領,那裡被我攥出了深深的皺褶。
終於我放開他,低頭抹了一把臉,把軍大衣合好在他的胸前,就轉身匆匆離開了崗亭。我迅速地離開了那個地方,怕被他看見我的臉。
那裡已經爬滿了眼淚。
我不想走!我聽見自己的內心在吶喊,懷抱中的這個人,他已經融入了我的呼吸和血ròu,離開他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傷痛,這種痛現在如此鮮明,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眼淚不屬於軍人,但是那時的眼淚更像是自動從身體裡往外流,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初一早上,雪停了。全連放假到初四,除了站崗所有訓練都取消了,睡覺打牌還是gān別的事都沒有人管,只要不偷溜出去就行。上午連長愛人在食堂包餃子,我們都去幫忙,嫂子是個熱心腸,來了以後給我們洗洗曬曬,大夥都很喜歡她。在食堂里我們揉著面剁著餡,嫂子擀皮,有說有笑,不得不說部隊裡來了女人就是不一樣,好像把家的氣息都帶來了。
楊東輝也來了,他站過了夜哨也沒有多睡會,和我們一起跟嫂子包餃子,他心qíng很好,包餃子的時候不時說一句笑話,活躍氣氛,讓大夥哈哈大笑。他並沒有特別看我,但現在他看不看我已經不重要了,我心裡知道。看著他朝陽一般的笑臉,看他那麼高興,我在一旁包著餃子,掩飾著內心的qíng緒,也和戰友們一起聽他說,笑。
排長顯然和嫂子比我們這些兵熟悉,耍著貧嘴向嫂子討紅包,嫂子邊擀皮子邊笑著說:「小楊,別貧嘴了,跟嫂子說說,個人問題怎麼樣了?」
「就那樣。」楊東輝包著餃子沒說什麼,嫂子說:「也該談了,你瞅你這幾年,想跟你談的姑娘那麼多,你一個都看不上,快別挑了。」
「我挑啥啊,一個窮當兵的,別耽誤姑娘。」楊東輝好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要不要嫂子給你介紹一個?」
嫂子剛說完,戰友們哄起來說:「嫂子你就別cao心了,排長早有女朋友了,我們都見過,可漂亮了!」
大家都起鬨,我的心一沉,想起了徐靜。
「是嗎?小楊,對嫂子還保密?」嫂子很高興。「下次帶來給嫂子看看!」
楊東輝瞪了他們一眼,對嫂子說:「嫂子你甭聽這幫小崽子瞎起鬨,我老家一個同學,有事來城裡待了兩天,我接待了一下,就這。到這幫傢伙嘴裡就變味兒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楊東輝的餘光向我看了一眼。嫂子說:「你可不能瞞嫂子啊,這有什麼可害臊的。我看呀你沒說實話。」
「真不是。要談上學時候早談了。」
楊東輝認真地說。看他的樣子,我感覺他和徐靜之間真的沒什麼。排長的為人如果真的和別人女孩有什麼,他不會不認。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正面談起徐靜,雖然我們一直都沒提過這事。
嫂子關心地說:「你們連長跟我說過好幾次了,叫我有好的幫你留心,你自己也得抓緊。」
楊東輝邊包餃子邊說:「謝了嫂子,現在連里事多,任務重,我暫時還顧不上,等等吧。」
聽到他拒絕嫂子的介紹,我心裡高興,夾雜著五味雜陳。
餃子沒有包完排長就出去了,聽說楊東輝回來了,他的一幫老鄉來找他,他們一群人叫上排長去安排活動了。這是大年初一,除了值班gān部,官兵都趁著難得的假日放鬆一下。連里組織娛樂活動,外面下起了雪,戰友們都窩到了俱樂部里玩,我沒去。
白洋過來找我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宿舍,白洋過來叫我「老高,走啊,俱樂部放影碟呢!」
他過來拉我,我說「我不看了,你去看吧,我躺會兒。」
白洋坐到了我身邊,看著我,難得地沒有鬧騰,問我「你在想啥,想怎麼跟你排長說你要走?」
有時候他真的就像我肚子裡的蛔蟲,我什麼想法都瞞不過他。
排長這次回來,馬上就會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如果我不告訴他,他知道了以後會是什麼後果,我不敢想。我得在他從別人嘴裡知道這消息以前親口告訴他,可是我幾次想找機會開口,都開不了口。
尤其在經過了昨晚之後,我還能張得開這個嘴嗎,只要想到他風塵僕僕的笑臉,我的心就像被刺刀撕了一個口子。
這件事像一個沉重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上。
白洋看著我木無表qíng地望著上頭的chuáng板,嘆了一口氣。
「老高,你這是何苦呢。現在還來得及,趕緊的,去找連長把那個申請撤回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走,你捨不得連隊,捨不得你排長,那你還這麼猶豫gān什麼?說實話,那個調級就那麼重要?憑楊排的本事,他那麼優秀,就算明年升不上去,一定還有機會,啥時候再立個功受個獎,不照樣能往上走嗎,退一萬步說,就是職位受點影響,那也不能全怪你,你gān嗎這麼死心眼呢?」
這件事,白洋已經知道了。他從知道我主動要走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大半,我沒有瞞他。
我看著頂上的chuáng板,沒有說話。
「哎,你聽到沒有?」
白洋推了推我。
「白洋,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心裡過不去這道坎,我一輩子心裡都不會踏實,你懂嗎。」
白洋不說話了。
我不能拿他的前途去冒險。也許,我只是為了圖個心安。否則,我原諒不了自己。
排長是頂天立地的軍人,他不應該獲得這種方式換來的榮譽,這是對他的褻瀆。但是排長,原諒我帶給你的褻瀆,但這些榮譽,它們是gān淨的,因為它們本就應該屬於你。你比任何人,都配得起它們沉甸甸的光彩。
晚上,楊東輝跟他的老鄉和戰友們去外面喝酒,把我也帶去了。
他們都是gān部,過年期間外出吃個飯也沒什麼,楊東輝就帶了我一個戰士。我們到了外面的一家飯店,雖然大年初一開張的飯店不多,這家客人還挺多,很熱鬧,顧著年節紀律,沒喝白的,叫來了幾箱啤酒,喝得也很高興。
跟這些老鄉在一起楊東輝總是很放得開,他叫我坐在他身邊,我一直在他身邊坐著,跟他們倒酒,布菜,楊東輝的幾個上次見過我的老鄉說:「你還真是喜歡這個兵,到哪兒都帶著他啊?」楊東輝說:「怎麼,羨慕,你也帶一個,比一比有沒有我的兵好!」老鄉笑起來說:「真是護犢子啊?天底下就你這個兵最好啊?」楊東輝拍拍我:「沒錯!」
喝著,說著,笑著,我坐在楊東輝身邊,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熱度,那種溫暖在這個夜晚的飯店中特別溫馨,踏實,讓我的心充滿了暫時忘卻煩惱的幸福。我看著他在燈光下生龍活虎的面孔,生動的表qíng,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都牢牢地記住,以後在那些空寂的日日夜夜可以回憶得更清晰一點。他喝得不少,但啤酒他是喝不醉的,他轉過頭,眼睛亮亮地看了看我,笑了笑,他攬過我的肩,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他做得很自然,坦dàng,桌上人都喝著,沒人在意,他就這麼攬著我和老鄉們嘮嗑,喝酒,他臂彎的熱度讓我的心發燙。
酒桌上他們說起要轉業的一個老鄉,講起了離開部隊的話題,這話題有點傷感,一個中尉對我說:「你個小兵蛋子,現在你不懂,等你退伍的時候就懂了。」
楊東輝邊喝酒邊說:「他早呢。」
幾個gān部說:「也不早,說快也快。」
楊東輝看看我:「快什麼?我還在警備區待著,橫豎他在警衛連,退伍了也是在我眼跟前。日子還長著,有他的機會!」
那幾個gān部都對我說:「你們排長這是給你打包票了,還不趕緊敬酒?」
我跟排長gān杯的時候,不知道僵硬的笑容有沒有出賣我內心的qíng緒。他們問他不是去集訓隊了,怎麼又跑回來了,楊東輝說:「在連里過年,我高興!」他的眉梢眼角都是高興的表qíng,看著他的這份高興,我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
後來,他的老鄉們一個個回單位了,只剩我和他還有一個士官,我陪他倆喝著,越喝我話越少。
這件事他遲早會知道,這一天忙忙碌碌來來往往的人,一直沒有機會跟他說,也是因為在過年沒有人提這事,所以他還蒙在鼓裡,但是他遲早會知道,難道他能永遠不知道嗎?不可能!所以我逃避不了!
腦中激烈鬥爭著,默默盤算等士官走了以後就剩我倆的時候,怎麼斟酌著開這個口,用一個能接受的方式告訴他。
聽到有人喊我,我一回頭看到是文書,他也來了這個飯店買吃的,他過來和排長和那個士官打了個招呼,對我說:「原來你在這兒啊,剛才焦副教導員打電話到連里找你,我到處沒找到你。」
聽到提起焦陽,我和楊東輝都沒作聲,我哦了一聲,沒說什麼。排長讓文書坐下吃菜,文書也沒客氣,坐下邊吃邊對我說:「我聽副教的意思,好像是你調動的文要下來了,他跟你說一聲。」
我腦中像被砸了一拳,嗡的一響!
第56章 qíng與yù
楊東輝的筷子停住了。
「什麼?」
他盯著文書,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
「什麼調動?」
「高雲偉的調動啊!他不是打申請要跟焦副教導員去大軍區警衛營嗎?」文書納悶地看著楊東輝。「楊排你不知道?」
一陣死寂,那陣短暫的死寂,抽gān了空氣。
楊東猛地站起身來,椅子划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文書和士官嚇了一跳,抬頭愣愣地看著他。
我僵硬地抬起頭,目光迎上了他的眼神。
他站在那兒,死死盯著我,他的眼神,我不敢承接,短短的幾秒之間,他臉上變換了無數種神色,震驚,求證,憤怒,痛心,不敢置信……
我不敢回憶他當時的神qíng,我站了起來,不知道用什麼表qíng去面對他。
「排長……」
我的默認不解釋給了他答案,他瞪著我,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排長,我……」
我話音未落,楊東輝突然推開了桌子,帶著碗碟的厚大木桌被搡開了一大截,杯碗盆碟碰撞著跳起。整個飯店的人都看了過來,他遽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哎東輝?怎麼回事這是?這……」士官站起來聲音響在後面,我拔腳追了出去。
排長走得是那麼快,看著他在前面頭也不回的背影,我大喊「排長!排長!!」楊東輝置若罔聞,我追著他在大年裡夜晚稀寥的街道,雪地被路燈照得一片昏huáng,踩著厚重的積雪眼看著他越走越遠,直到我痛徹心扉地喊出:「哥!----」
他終於站住了,終於他轉過身來,我們的距離只有這麼幾步,卻仿佛隔著整個世界。
「你終於叫這聲哥了。」昏huáng的路燈照著他的面孔,從當初他喝醉那晚我吻他跟他鬧翻開始,我就沒叫過他哥。
「現在肯叫我哥了?」他一字一句問,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看來我回來得不是時候,不好意思啊,沒通知就提前回來了,不然等到集訓結束歸隊,你連聲招呼都可以省了,也不用費這麻煩,瞞得這麼費勁。」
「不是這樣!」我喉嚨在抖。
「那是什麼樣!」他爆發的吼聲震動著黑夜,像火雷在空中炸開。
「把我耍得團團轉很好玩嗎?!」他一把抓住我,手指鐵鉗一樣嵌進我的肩膀,像把我的骨頭都捏碎。
「你要跟他走?那那晚上是什麼意思?玩玩兒的?」
他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低啞,艱澀,我的心在滴血,我咬緊了牙,胸口被一塊大石死死地壓著,連呼吸都困難。
「你他媽啞巴了?」一陣鑽心的痛楚從肩膀傳來,如果不是他還存著一絲理智,他一隻手就能把我廢了。
「你揍我吧!」我眼睛熬得通紅,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你以為我不會動手?」楊東輝拎起我的領子,把我揪到他面前,我對上他的眼睛,我從沒有看到這雙眼睛如此痛苦。
我希望他的拳頭狠狠招呼在我臉上,希望他狠狠把我揍倒,揍得沒有知覺不省人事,那樣我就不用忍受這剜心的心疼,我渴望著他的拳腳讓我解脫。
我被一下丟開,跌坐在雪地,拳頭沒有落下,他丟開我像丟開垃圾。
「你跟他也那麼gān過?」
「沒有!!」
我吼出,臉上爬過一片冰涼。
「你那麼想跟他走,為什麼招惹我?!」他指著我,背著光影他的臉是一片黑暗,我只能看到他的身形,長長的影子覆蓋著我。
「高雲偉,你可以耍我,但是你不能騙我!」他的聲音在發顫,他極力控制著什麼,握緊的拳頭握緊又鬆開,他驟然轉身,我爬起來撲上去緊緊從後面抱住他阻止他的離去:「排長!排……」
他胳膊一震就震開了我的手臂,回身一腳踹開了我。
我被他踹飛出一米多遠,砸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