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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26:53 作者: 玖月晞
    許沁一愣。

    驀地想起酒醉後第二天,他去她家裡找她,那時他給她的承諾就是……

    他看見她眼神,知道她記起來了。

    他淡淡一笑,說:「是啊,也絕不背叛你。」

    她往他身邊擠擠,湊他更緊,腦袋靠在他頸窩裡,閉上眼睛,不去回想當時的困境,眼裡有溫熱的液體濕潤著睫毛。

    陽光照在她眼睛上,世界紅彤彤的,一片溫暖炙心。

    她什麼也說不出,但即使不說,他也會懂得吧。

    兩人又有很久沒再說話,單純享受著安靜的相擁。

    清風chuī著,偶爾眯開眼睛看一眼。四合院赭色的屋檐之上,一塊長方形的藍天,高遠,純粹。

    縱使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也不負人生了。

    靠了一會兒,她調整姿勢,無意間看到榻下放著個大袋子,她撐起上身:「還有東西沒收完。」

    「我來。」宋焰起身,

    「要一起。」許沁溜過去。

    袋裡一件裙子,許沁拎起來,底下露出個大木頭盒子。

    宋焰剛在舅舅家收拾時就發現了,當時沒管,現在卻好奇地搖了搖。

    裡頭有東西晃來晃去。

    「這什麼?」

    許沁一見,扔下裙子就要搶盒子;

    宋焰手快,迅速拿去身後藏住:「什麼東西?」

    「哎呀,就是玩具。」

    宋焰瞥一眼她表qíng,下了定論:「撒謊。」他一手掐著她腰,一手在身後晃一晃,裡頭的木頭嘩嘩響。

    許沁撲在他身上,左抓右撓,比不過他手長:「給我!」

    她在他身上蹭來蹭去,他笑:「許沁,再動,我要起反應了。」唇角一勾,「想來露天的?」

    露天?!

    她瞪眼,昨晚被他折騰一番,現在還疼呢,立刻忿忿打他一下,和他拉開距離。

    他轉身開盒子,她又趁機一撲,可他敏捷躲過。

    盒子打開,裡頭一堆木頭小人,全是少年時代的宋焰,栩栩如生。更妙的是每一個表qíng衣服動作都不一樣,且全是真實生活里出現過的。

    宋焰怔了一道,臉上隨即湧起一陣狂喜,跟發現了秘密寶藏似的:「這全是我?」

    許沁紅著臉,爬去軟榻上跪坐著:「啊。你喜歡啊?」

    「廢話。」他盤腿坐榻上,把小人偶嘩啦啦全倒出來,一個個看,「臥槽,太像了。」他表qíng新鮮得像當初那個少年,「擦,……這表qíng……這動作……老子當年還留過這種髮型?!……這件衣服還在舅舅家沒扔呢!……」

    每個都是一段記憶,帶著高中時期鮮活的溫度。

    他愛不釋手,觀摩良久,終於想起來質問,

    「cao,你怎麼不早送給我?」

    「本來就不是送給你的。」

    「丫的,不送老子送誰?!」

    「我自己留著啊。」許沁說,把一堆小木偶攬到自己腿邊。

    宋焰頓住,想起什麼,安靜了一秒,抬頭看她:「什麼時候刻的?」

    「國外。」許沁低著頭,沒看他,「因為……也不知道你變成什麼樣子了,只記得高中時候的樣子。」

    宋焰撫摸著小木頭的臉,也問:「許沁?」

    「嗯?」

    「你這十年怎麼過的?」

    她想了兩秒就給出結論:「讀書,工作。然後,沒有了。」

    他沒做聲了,低頭繼續看著盒子裡的木偶,直到看見其中一個穿著籃球服,髮型留著貝克漢姆著名的莫西gān頭。

    他停住。

    他人生里留過一年的莫西gān,但那是初三。

    高一才開學,他就改了。

    只有開學前的那個晚自習。

    他抬眸看她:「我把你賭路上那天,你不是說,不認識我?」

    她抿唇半刻,嘿嘿一笑:「我撒謊了呀。」

    宋焰漆黑的眼睛盯著她看半晌,嘖嘖兩下:「行。撒謊就撒謊了吧。」

    她咧嘴笑了,撲到他懷裡。

    毫無緣由的,她表白了:

    「宋焰,我只愛過你一個。只有你一個。」

    說這話時,冬日的太陽光籠罩著他們身。

    四合院上,一方藍天。

    陽光灑在櫻桃樹上,在看不見的地方醞釀著chūn意。

    幾隻麻雀飛過來,落在石榴樹上蹦蹦噠噠,還有一隻落到糙地上啄泥巴。

    空氣里有gān燥清新的冬天味,也有溫暖清潤的chūn天香。

    而多年前,是燥熱慌張的夏天。

    那個晚上,剛剛在宿舍里被舍友孤立的許沁手足無措,抱著書包戰戰兢兢去了教室。大家都是初中部的老友,都認識,聚在一起玩。

    只有她一個轉來的新人,沒人理她。

    晚自習,老師一個個叫人上台自我介紹,提問回答。

    教室里熱鬧得像過節。

    她坐在座位上,緊緊揪著自己的手,表qíng木然,內心不平:過會兒大家會問什麼問題呢,怎麼回答呢,記得說話聲音一定要大一點。

    突然,下課鈴響。

    她緊張極了:等她上台,語速要快,不耽誤大家時間。

    正等著老師點名呢,

    老師說:「都自我介紹完了啊,那就下課……」

    她腦子頓時懵一下,坐在原地,又想舉手又怕鬨笑,心一路往下跌,還安慰自己,反正我也不想自我介紹。可再怎麼撒謊,還是委屈得眼睛發酸。

    可是,教室後排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老魯,那小傢伙還沒介紹呢!」

    她回頭,人影擋著,她只看見他上半截臉,黑黑的gān淨的眼睛,囂張的豎立的莫西gān頭,前邊幾簇倒下來了,散在額頭上。

    少年清瘦的手臂舉得高高的,食指卻懶洋洋垂著,指向她。

    她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走出去,站在台上,表面淡漠,不在乎,其實緊張得要命,又害怕,又尷尬。

    她說:「我叫孟沁。」

    老師:「大家提問啊。」

    沒人問她。

    教室里安安靜靜,所有人都看著她,但每個人都沒表qíng,不感興趣。

    她的臉刺辣辣地燒起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站在滿是同學的教室里,像站在空空的原野上,

    可再次傳來那個少年的聲音:「哪個孟哪個沁啊?」

    提問的人像是想把她的名字記清楚一樣。

    她說:「子皿孟,水心沁。」

    「真乖誒。」男生說。

    她看見他在笑,碎發下,他的眼睛裡有教室日光燈的倒影,亮閃閃的,像陽光跳躍的湖。

    像火一樣溫暖了她。

    或許,在那一刻,他對她來說,就已經不一樣了。

    不然,她不會在他賭他的路之後不告訴家長。

    不然,她不會那麼壞,一次次試探他,驗證他,挑釁他,惹他生氣,卻又在他一次次的回應里得到安穩,得到安寧。

    或許,不是想尋求庇護,就是愛了。

    原本,她就只是個很普通的女孩,或許還要差勁一點,自私,懦弱,窩裡橫,恃寵而驕,卻又懷著奢望,等著一個人走過千山萬水來愛她。

    敲敲她的城門,說:我能進來嗎?

    她為他開門,說:那以後不許走了哦。

    他說:好。

    然後,他們就永遠在一起。

    多麼簡單的道理。

    可那個時候她不明白,趕走了他,還一聲不吭背著自己的城逃跑了十年。

    卻一天天發現,

    她心裡的城,從此再也打不開。

    這一關,就是十年。

    只等當初的那個人長途跋涉,再次不顧風沙地追隨而來。

    我的城,在等你。

    你不來,我便始終一個人。

    所幸,走過紛飛的迷霧,肆nüè的沙塵,你還是來了。

    讓一切,塵埃落定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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