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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25:10 作者: 玖月晞
    賴子摸出手機,播放起來,傳出少年狂妄無恥的笑聲和咒罵。

    ----把她弄過來親老子。

    ----cao,又倒了,媽的扶都扶不穩。裝死麼?

    ----這女的好像被剛那幾個女的打暈了,摸半天沒反應,跟死豬一樣,敗興。

    ----嘖嘖,奶真滑。

    後邊這句是賴青的聲音。

    賴青聽到,笑起來,回憶說她的身體多嬌多嫩,光是摸幾下親幾下就害得不經人事的他們一瀉千里。

    有個沒用的,噴到同伴手上,還鬧得幾人打起來,不歡而散;只有他賴青最厲害,他的噴到了她臉上。

    他輕挑地描述著女孩柔軟的身體和肌膚,他不知道,那是北野多珍愛的寶貝。

    他沒注意到,北野的眼眶紅了;

    他也不知道,那晚回到家拿出手機第一次欣賞自瀆時,城市的另一端,北野抱著滑下摩托車的如死了一般的陳念,在bào風雨里嚎啕大哭。

    或許因為酒jīng,北野起身時,瘦弱的身板有些搖晃。

    賴青盯緊屏幕,聲音激狂,就著視頻喊:把她的嘴捏開。

    他沒注意到,北野彎腰從工具箱邊拿起一把扳手,抬起頭時,淚水流了一臉,轉身就朝他腦袋砸了下去。

    鄭易聽完,長久無言。

    律師問:「之前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賴青是雨衣人和殺人犯?」

    「沒必要。」北野說,「警察不會相信我。」

    如果賴青活著,告發賴青,他能陷害陳念,把陳念牽扯進無休無止的調查。那天,陳念主動帶了刀,這點很難解釋;魏萊彪悍的父母不會放過她,她那晚經受的事也將被更多人知曉。即使退一萬步解釋清楚了,她對魏萊造成的刀傷也得另行判處,北野不能忍受讓陳念的記錄里有哪怕一絲污點。所以他剛才才和鄭易談條件。

    而實際qíng況是賴青死了;告發變成死無對證,誰會相信他說的話呢?誰都會認為他是為了減輕自己的處罰而把罪責推在死人身上。

    他是完全符合雨衣人畫像的少年,母親是jì.女,父親是qiáng.jian犯,他就該是個罪犯。他的話沒有可信度。

    同一個傷口,先後兩個人所刺,屍身開始腐敗,誰會信?

    不信他不要緊,不能讓陳念冒險。

    只為免她那萬分之一可能的危險,他都死咬著不認,哪怕犧牲一生的自由。

    歸根到底,一個信字,一個護字。

    鄭易承認,自己是敗給他了。

    ……

    律師終於鬆了口氣,鄭易卻沒法鬆懈,他還得絞盡腦汁去找更有利的證據。

    而就在這時,手機再次響了,小姚聲音很輕:「鄭易。」

    他不習慣:「怎麼了?」

    「鑑證科的實習生找到了雙鞋。他們在鞋底的泥土裡發現疑似血跡。已經帶回去做DNA還有泥土成分對比了。隊長說,重新搜查後山。」

    鄭易狠狠握拳,長出一口惡氣。

    「鄭易。」

    鄭易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問:「怎麼了?」

    「沒什麼,覺得你名字好聽。」

    ……

    ……

    Chapter 28 (下)

    你有沒有為一個人,拼了命地去努力過?

    鄭易站在艷陽下,想起北野說過的這句話。

    街對面,學校里高一高二的學生在上著課,校園安安靜靜的。

    他看一眼手錶,陳念應該快出來了。

    電話又來了,小姚的聲音傳過來:「鄭易,我看到你幫北野寫的報告了。」

    他很努力地寫了報告,說北野認罪態度很好,在幫助警方破獲雨衣人一案上有關鍵協助和重大立功。

    北野翻供後,jiāo代了不在場證明,還有很多關於賴青的線索:他藏在大康家連大康都沒注意的犯罪影碟,含有跟蹤視頻和不雅視頻的多個手機。

    北野藏的那把也找到了。警方之前問兇器時,北野說扔河裡,是想試試,如果警方找到賴青的那把刀且能證明上邊有魏萊的血跡,他或許還有翻供的可能。如今真找到了,但水裡泡太久,只能勉qiáng證明是O型血,魏萊正是O型。

    鄭易還通過賴青那天發過的一條簡訊查出他的手機在後山。另外,鑑證科還在後山搜到了樹葉下粘著模糊血指紋的菸頭。

    各種新證據和技術分析證明,殺死魏萊的人是賴青。而雖然屍體放久了,但法醫不懈努力,終於鑑定出,魏萊的xing.侵來自生前。

    案子結了。這些天鄭易很平靜。

    此刻,聽著小姚說他有文采,鄭易說:「你打電話就為說這個?」

    「不是。剛才訓練了思維,和你分享一下。老楊這人腦dòng挺大的。」

    「嗯?」鄭易看著對面空dàng的校園,有班級在讀英語,還沒有陳念的影子。

    「每次結案後,不是會玩無責任分析遊戲麼。」

    這個鄭易知道,大家會在結案後閒聊,為訓練發散思維而開無責任腦dòng。

    「老楊yīn謀論說,有可能北野利用你把你騙了。」

    「說出來jiāo流jiāo流。」

    「你那晚對北野說完分析後,北野說,陳念沒殺人。這或許是一句jiāo易式心理暗示。他同意你說的每一句話,唯獨這點不同意。這時,你因為其他部分受到認同,會傾向於相信他提出來的那個點是對的。他喚醒並誤導你的直覺,用言語暗示讓你往他想要的方向走。」

    鄭易接話:「最後,我努力做到了,鋪好了路讓他翻供,翻的卻是他一開始設計的假供?」

    「對,老楊說,在魏萊和賴青的死上,他的話可以是真,卻也可以是假。假設北野縝密高智到一定程度,魏萊賴青全都死無對證,北野掌控大局,自導兩把一樣的刀和賴青沾了血的鞋還有各種證據。可能賴青qiáng.jian卻沒殺魏萊,他補了刀,或陳念過失致魏萊死了,賴青對瀕死的人脫了褲子。」

    小姚說完,道,「老楊的腦dòng是不是蠻大的。每次結案了玩無責任分析,都是他贏。」

    「下次我也參與。」鄭易說,心思卻跟著眼睛鎖在校園。

    「好,不過老楊也說了,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策劃不出這種事,簡直間諜。」

    「嗯。」鄭易微微眯眼,確定遠處那個小點是不是陳念,「說起來,他是個出色的隱瞞高手,無論拿出哪一套方案都毫無漏dòng,審問再怎麼高qiáng度,也壓不跨,心理素質是真硬。」

    「隱瞞高手?這話和老楊說的一模一樣。不過他說的是陳念。」

    「陳念?」

    也是不可思議,她高考超常發揮,長期在年級二三十名徘徊的她,居然考了第一,成了市狀元。

    她冷靜得讓人膽寒。發生那麼多事,欺rǔ,審訊,非議,一波接一波,她卻得像這些事不曾在她身上發生過。鄭易不知她在北野面前是不是也像在他面前在老師同學面前那麼疏離冷淡。

    應該不會。

    「老楊怎麼說?」

    「老楊說,她是那類遇到天大的事都不露痕跡的人。要麼她用最簡單的方式,粗bào隔絕外界,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要麼,她內心極其複雜冷酷,qiáng硬地設定程序,殘酷命令自己像機器人一樣正確執行,達成某個目標和信念。」

    鄭易聽著這麼冰冷的內容,心裡絲絲的疼。這個影子變大了,是陳念。

    「老楊還說,這樣的人,和北野一樣,你會希望她是個好人。因為如果她長成壞人,我們很可能抓不到她。」

    「他們會是好人。」鄭易說。

    他望見校園裡漸漸走來的陳念,說,「小姚,我心裡的『直覺』平靜下去了,我相信北野,也相信陳念。」

    掛了電話,他望著校門,望著陳念,心裡忽想,就是這個位置。

    之前的每個中午和傍晚,那個少年站在這裡守望時,是怎樣的心qíng。

    夏日的陽光燒烤大地,滌dàng著發熱的空氣,像波光粼粼的湖。

    鄭易眯著眼,看見陳念的白裙子氤氳在蒸騰的熱氣里。她走下校門口的台階,遠看著他,並不走過來。

    鄭易過去,把手中的冰茶遞給她。

    杯壁上冒著大片冰涼的水珠,陳念接過,cha了吸管喝起來。

    陽光透過梧桐的枝椏,星子般從他們身上流淌而過。

    鄭易想起,在這條道路上,少年的北野從來沒有和她並肩而行的機會。他永遠守望她的背影。

    鄭易問:「填好了?」

    「嗯。」

    「哪裡的學校?」

    「北京。」

    「挺好。」鄭易說,「狀元有很多獎學金吧。」

    「嗯。」陳念說。

    「什麼學科,數學還是物理?」

    「法律。」

    鄭易一愣,隔了好久,才緩緩點頭,說:「好,法律好。」

    陳念沒搭話,鄭易又問:「什麼時候的火車?」

    「下午六點。」

    「這麼早?」

    「嗯。」

    鄭易默了默,說:「等你到那邊了,我給你寫信。」

    陳念不言,鄭易又說:「過會兒一起吃頓飯,再去法院。」

    她做偽證的事,法官給了教育,但沒下處罰。不過北野的庭審,她作為證人,需要出庭。到時她能見到北野,鄭易以為她會開心點,但,

    陳念搖一下頭:「過會兒,我自己去法院。」

    鄭易不置可否,陳念問:「你怕我落跑麼?」

    「不是。----你要走了,想請你吃頓飯。」

    陳念默了片刻,說:「我有事。」過會兒會見到北野,她要準備一下。

    「告別的話,飯就不必,」她舉一下手裡的茶,「一杯茶就夠了。」

    鄭易覺得心口又中一箭。

    走了一半的路,他怕再沒機會了,說:「判下來後,服刑一段時間了,可以去探視的。」

    陳念沒做聲。

    他又說:「你去那邊了,安心讀書。這邊,我會時常去看他。」

    過很久了,陳念說:「謝謝。」

    「沒事。」

    「也謝謝你的堅持。如果不是你,他會擔上不該屬於他的罪名。你救了他,----也救了我。」

    「……」

    「鄭警官,你是個好警察。」

    鄭易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無話了。

    一段路走下來,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一句也沒出口。

    到了路口,陳念說:「我走了。」

    鄭易悵然,只能「嗯」一聲,點點頭;紙杯上的水珠凝成細流,滴落在花磚上,像滴在他心裡。

    她一如既往地安靜蒼白;

    他想起那段送她的時光,有些心軟,想伸手拍拍她的肩給她鼓勵,但她輕輕別過身去。

    他的手懸在半空中,苦澀極了。

    要分別了,仍有一個疙瘩在,不問不行:「陳念,我聽北野說,那天從後山回來後,你想自首的,但他攔住你了。」

    「我沒有想。」陳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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