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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25:01 作者: 玖月晞
甄愛不做聲,蒼茫地看著他。末了,緩緩往下蹲。
伯特驚愕了一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驚慌而恐懼:「不不不......不!不!!」
她面無表qíng,坐進汽油里。
他心像被千萬隻尖爪在抓,又急又痛,剜心戳肺,抓著頭髮望天,茫然轉了一圈,突然轉身狠狠一腳踢向鐵欄,再沒了平日的淡定從容,像是被她bī瘋了,吼:
「CHERYL LANCELOT!」
他惡狠狠盯著她,漆黑的眼睛裡是不顧一切的瘋狂與仇恨。
一瞬間,K都不敢過來催促了。可火焰的另一端,螺旋走廊盡頭傳來激戰的槍聲,FBI入侵了俱樂部地道的門。
雖然有阻攔的火海和等待營救的受害者,但FBI很快會過來。
qíng況危急,可伯特喊甄愛名字一瞬間爆發的戾氣讓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或許誰都明白,他這次是非帶甄愛走不可的。
只有甄愛,依舊絲毫不懼怕他,漠漠地說:「B,你走吧。外面的世界說,你很壞很壞,太壞了。但很奇怪,我卻不想看到你被他們抓走,也不想看到你受傷,更不想看到你死。你再不走,真要被俘虜了。」
只是如此稀薄的溫暖,卻叫伯特一剎那紅了眼眶:「你居然還擔心我的死活?」苦笑說完,眼中的水汽便蒸騰了:「你以為我會扔下你,讓你被燒死?」
「B,你放過我吧。」她毫不動容,木木的臉上沒有任何qíng緒,「我的世界已經塌了。這世上,再沒了任何我想做的事,沒了任何我想見的人,也沒了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這56個可憐的女孩,是我遷怒了她們。我雖然沒有把汽油潑進去,但肯定有幾個被濃煙窒息死了。很好,惡有惡報,我本就不想活,你讓我和她們一起死吧。」
即使是在不久前倒汽油的那一刻,她也刻意避開了牢籠內。可能她們會被濃煙窒息,但總比隨從們把她們一股腦全活活燒死好。
她或許潛意識不想看她們用那麼慘的方法死去,但她更確定,她需要有人倖存,證明她才是那個兇手。
看她輕描淡寫給她的人生畫句號,伯特幾近崩潰。
「你想死!你竟然想死!」他咬著牙,在冷笑,眼裡卻湧出晶亮的淚,清俊的面容已扭曲,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唇fèng里蹦出來,低沉而狠烈,「Cheryl!Bella!Lancelot!你對得起我?你對得起亞瑟嗎?」
他忍不下滔天的怒氣與絕望,爆吼一聲:「你以為你的命只屬於你一個人?」他獅子一樣撲上去狠命晃著欄杆,憤怒而癲狂,仿佛他才是籠子裡的困shòu:
「就算是你,也沒有資格殺掉你自己!」
「可我已經這麼做了。」她淡淡看他,挑釁而不懼。可望見他臉上前所未有的疼痛與挫敗,她垂下眼帘,低聲道,「B,你放過我,讓我離開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眼淚在他臉上河一般流淌,與他qiáng硬的姿態形成鮮明對比,他霸道又qiáng勢地威脅:「C,你這一生都別想讓我放過你!」
她低著頭,似乎震了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她身上消失,漸漸隱消下去,再也不動了。
qiáng烈的熱風夾著火舌,如làng濤涌過來,chuī起甄愛的長髮,凌亂地飛旋。她烏黑的眼睛沉靜又濕潤,白皙的臉頰早被燙得粉紅,像烈火里盛開的花兒,美得驚心動魄。
她仿佛真要被涌動的熱氣流帶走。
熱làng和汽油毒氣輪番侵襲,她已經很虛弱,卻執拗地死撐著。
軟硬不吃,世上怎會有如此倔qiáng的女人!
伯特再無他法,低了聲音,一句一句:「C,我求你了!出來!please!」
他抓著欄杆,低下又卑微:「Little C,他傷害了你,我帶你回家。總有一天,你會忘記;總有一天,你會好起來的。」
可是伯特,我不想忘記,我也不想好起來了。
甄愛僵硬著一動不動,也不抬頭:「B,你再不走,會被抓的。」
走廊盡頭傳來女人期盼而發泄的求救與哭嚎,FBI靠近了。木製頂板起了火,接二連三地開始坍塌,尖叫聲呼救聲愈發刺耳。
K忍不住了:「B先生,您先走吧。我留下勸C小姐。」
伯特沒有聽,卻安靜了下來,淚止了,臉色也恢復了一貫的冷峻yīn沉:「你和T離開,我和其餘人留下。」說著,從K手中奪過霰彈槍。
K急了,甄愛滿身汽油在一旁,伯特根本不可能開槍,他會擔心火星引爆甄愛。
「先生!」
「住口!」伯特冷冷斥他,一雙決然而堅定的眼睛冷靜得可怕,「想抓我,呵,他們太高估自己了。」
他譏諷而藐視地彎了彎唇角,冷傲得目空一切:「K,你怕我會死在他們手上?」
K低頭:「您自然可以逃脫,可......」他看一眼關在籠子裡的甄愛,立刻跪下去求:「C小姐,您出來吧。真要看著先生被抓嗎?他不會甘心被抓,他們會殺了他的。」
「你住口!」伯特冷冷打斷他,默一下,「你和T帶著第一級別的組員,先撤退。」
K不聽,直接抱了另一把霰彈槍,撲到遠處的角落,一發輕型pào彈打出去,走廊里火勢更猛。女人的尖叫聲更加撕心裂肺。
T小姐席拉訓練有素地在不遠處搭掩體,動作迅速gān練,也不撤退。
他們這邊地勢低,沙石堆砌的掩體另一面,成了實際意義上的火海,汽油不斷緩緩湧來,堆積成潭,熊熊燃燒。
木質結構噼里啪啦作響,世界卻靜得可怕。
伯特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C,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甄愛抬頭看他,他緩緩搖搖頭,自嘲似地笑著,眼裡卻再度閃過一絲水光:「傻啊!」
她把自己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除去她殺人償命的倔qiáng,除去她萬念俱灰的求死心,其實還有一念。有她在,他們會堅守最後一塊領地。不然,汽油不間斷地奔流而來,原本就著火的大廳會在片刻間被火舌吞噬,而言溯就......
她其實在等外面的警察來滅火,來救言溯,然後她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伯特笑得淒涼:「Little C啊,你說,你做這些,他知道嗎?」
她淡淡垂眸,無yù無求的樣子。
「我當然知道。」沙啞卻堅定的聲音。
言溯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了,步履艱難,才靠近便用力抓住發燙的鐵柵欄,極力撐著身體,目光一刻不離膠在甄愛身上,「她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
甄愛依舊低著頭,一動不動。
伯特凝眉想了一秒,卻也一言不發,雖然依舊恨言溯,心裡卻存著一絲屈服的僥倖----萬一言溯能勸她出來。
言溯吃力地扶著欄杆,看甄愛靜默而無聲地坐在滿地的透明液體裡,分明這麼近,卻仿佛隔著生死的天涯之遠,他便心疼身子都站不直,眉心全擰到一處,說出的話卻依舊輕柔,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溫柔:「小愛乖,不要生氣。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小愛乖,不要生氣。」他以前就是這麼笨笨地哄她的。
甄愛眼中淚光閃閃,緩緩抬頭,目光卻從他蒼白而虛弱的臉上划過,不作停留,望到天上。
「不要!」
「不要!」
她聽見有人驚恐地大喊,她望著天空,頭有些暈,張開嘴,小小的金鑰匙放進去,狠狠一咽,喉嚨劇痛。她疼得眼淚出來了,順著眼角流進頭髮里。
伯特一副世界坍塌的空茫神qíng,久久不可置信。
FBI狙擊手的微型pào彈she擊過來,不遠處,牆壁炸得稀巴爛,木屑泥土夾著火花滿世界亂飛。
言溯寂靜的臉上閃過一絲蝕骨的痛,漸漸沉澱下來,對伯特道:
「用密道里你準備逃生的車和船錨,把這個欄杆拆卸下來。」他掃一眼,「90%的木製結構和泥土,10%的鋼筋。幾輛越野車的馬力足夠了!」
伯特如夢初醒,都沒有時間佩服言溯的推斷能力,帶著隨從過去,大廳的地板已經展開。寬闊的斜坡通道上,幾輛黑色的越野車整裝待發。
他愣一秒,才意識到剛才他試圖摁密碼時,手指碰過L鍵。
那時言溯就注意到了,然後猜出密碼是LITTLEC。
在那種關鍵的時刻……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怕……
伯特微微擰了眉,心裡有了一閃而過的打算,什麼也沒多說,吩咐眾人把纜繩綁在5輛車上,又系在白色柵欄上。
隨從們忙碌奔走。
伯特擔心最後一刻,那邊有子彈過來引爆這裡,親自過去掩體那邊作掩護。他槍法jīng准,幾枚pào彈先把天花板和牆壁打得稀巴爛,早被火焰燒得脆弱不堪的走廊沒一會兒就盡數垮塌,摧枯拉朽一般,全部埋進火海。
烈火熊熊,越燒越大。
言溯扶著欄杆,看著始終不語的甄愛。
為保存體力,他緩緩順著欄杆坐到地上,竭力掩飾去語氣中的艱難:
「Ai,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想什麼我都知道。你一開始裝作和我生氣,怪我害死了你哥哥,你認為和我界限分明就能保護我。可你知道你的偽裝沒有瞞過伯特。後來聽到那個錄音,你心裡受傷了,潛意識裡卻還想用這場真實的傷痛和怨恨來保護我。Ai,你所有的心qíng我都了解。」
甄愛低著頭,以為自己心無波瀾,眼淚卻下雨一樣往下砸,恨自己每次都能被他看穿,恨他那麼了解她:「所以你最可惡。偏偏你傷害我,卻有非常光明正大的理由,為了拯救無辜的人,你多好啊,我都不能怪你。」
她哼一聲,吃吃笑了起來,淚水更洶湧:
「你為什麼喜歡我?同qíng心泛濫?你覺得我身世太可憐,被全世界拋棄,哪裡都沒有安身之所,所以你這樣的光明之子產生了憐憫之心,要代表世界拯救我,收留我。我那麼可憐,是你需要救助的對象吧?
喜歡我這樣的惡人是不是讓你迷茫,讓你無法堅持自己的良心?好了,我成全你了。我殺了很多人,我就是喜歡殺人。我們的界限劃清楚了,你也不用再為難。」
「Ai,你不要說這些話。」她每一句都在戳他的心,「你知道我不是這麼想的。我也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最後一次,還你之前對我的好。」她別過頭去,qiáng忍著不看他,驀地又笑了,「你那麼善惡分明,我這樣不分是非的邪惡的付出,會讓你欣賞感動嗎?不會。言溯,你的道德觀其實是厭惡排斥的!」
言溯狠狠一怔,陡然發覺甄愛道出了原本的真相,可他竟然沒有意識到,他生平頭一次完全忽略了他一貫的價值觀。
他眼睛濕了,搖搖頭:「沒有。Ai,我沒有厭惡,也沒有排斥。我只是心疼,心疼你。我知道,你為了我潑出汽油的那一刻,心裡有多惶恐多害怕。我也知道,要不是你,更多的人會被活活燒死。我還知道,即使如此,窒息而死的那些人命,也在你心裡留下了永遠的負疚。因為你那麼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