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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如今內憂外患具已平息,宋詣來黎國來,也不過是為了來見她,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帶來精銳。
宋詣將側坐的枝枝抱起來,讓她跨坐在馬背上,才放鬆了些緊摟著她的手。馬匹顛簸,枝枝看不到身後,只覺得溫熱滾燙的鮮血浸透的她的冬衣。
「你兄長,大概能突圍。」宋詣忽然道。
枝枝一愣,也朝著沈寒亭的方向看過去。
果然,原先明面上帶的人已經消耗殆盡,但不知從哪裡竟然冒出來一支身法詭異的護衛,每一個功夫都極好,所佩戴的武器規格甚至遠勝於皇城御林軍。
這大概就是,沈寒亭在宮外三年,自己培植的勢力。
宋詣捏住枝枝的肩胛骨,「不過,人太少了,要花些時間。」
枝枝鬆了口氣,大概是知道白息不會得逞,她回過神來想要去看宋詣的傷。
青年將她的身子掰過去,嗓音淡淡,「白息也意識到了,所以,他來找你了——」
馬匹中了一箭,開始發狂,胡亂衝著山林而去。宋詣抱著枝枝,翻身下馬,牽起一隻還未曾逃竄的馬,將枝枝抱了上去。
枝枝回頭低眉,看見宋詣胸口的劍,正中心臟的位置。
她心頭一跳。
白息不是為了殺她,是為了殺宋詣。
他知道宋詣會為她擋箭。
「拉我。」枝枝伸手,她看向宋詣,忽然生出一點說不上來的惶恐,「快上來,我帶你去看大夫。」
宋詣伸手,握住枝枝的手指。
他翻身上馬,接過韁繩,朝著城外的方向而去。守在四處的士兵毫不猶豫,前來追兩人,宋詣乾脆抽出匕首刺入馬背,受驚的馬不要命地往前跑。
此時是冬季,山林內也顯得蕭疏。
兩人不敢大意,棄了馬匹,順著山溝處叢雜的灌木深入山林。
一直找到一個山洞,枝枝才鬆了口氣。兩人撥開枯敗的茅草,將洞口掩住,枝枝才來得及檢查宋詣的傷口。
她解開宋詣的衣裳,他心口處還是密密麻麻的傷疤,此時鐵箭刺進去,一片鮮血和皮肉和衣裳粘結在一起,大片的血將他衣裳幾乎染透。
宋詣面色蒼白,連呼吸都是微弱的。
傷在心臟的位置,枝枝不敢給他□□,自然也無法處理。
可城內必然守著白息的人,此時回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山野間靜悄悄的,搜尋的聲音時遠時近,還有獵狗兇惡的吼叫。只是那聲音遠的時候,反倒襯得山洞難以言說的安靜,先前緊張的氛圍一點一點散去。
宋詣的呼吸越來越燙,連帶著額頭肌膚也發熱起來。
枝枝抱著他,胡亂和宋詣說話。
剛開始只是說些客套話,到了後來,宋詣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枝枝怎麼說話他都提不起神來回答。
枝枝有些焦灼,便可以挑一些,她從前避開不願意回憶的事情去和宋詣,一句一句問他。
那些枝枝本以為再無法直視的疼痛過去,被她以一種焦灼且大不了的語句說出來,試圖激起宋詣的精神,讓他不要那麼快睡過去。
黑暗裡,眼睛看不到。
她一邊說,那些回憶一邊好像浮現在眼前。
下意識想迴避,可開口說了之後,好像就此淡忘,就此不在意。
「宋詣……你回答我,不要睡過去。」
青年的呼吸變得極為緩慢而粗重,先前溫熱的身體開始很快地涼下去,枝枝說不出來的心驚,伸手去掐宋詣的人中。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一動不動。
一個人在自己身邊悄然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於可怕了。
枝枝從未如此無助過,她緊緊抱著宋詣,滿腦子都是他毫不猶豫將她按入懷裡,卻使他一箭正中心臟。
黑暗裡滋長出足以籠罩枝枝的恐懼,她抱著宋詣,耳邊只有山林間夜梟嘶啞淒涼的啼叫聲,和時不時響起的狗叫聲,忽然沒由來地害怕。
「枝……枝枝……」
宋詣的聲音極為微弱。
枝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握住他的手,聽著外面兇惡的狗叫聲,「我在,你別睡過去。」
「若是我死了,」宋詣說話有些吃力,他其實並未想過那一箭就這麼准,准到老天有些惡意待他的程度,「你另嫁他人,也好。」
他自嘲地笑了聲。
他才以為自己放下了,得到消息,卻還是毫不猶豫來了。
枝枝抓緊他,「你不會死。」
宋詣從前覺得耽沉於情愛的人愚蠢,如今他成了這樣的蠢人,倒只覺得疲倦。枝枝喜歡他時,他對她的喜歡不屑一顧,糟踐如泥土。
等到明悟了,捨棄一切也求之不得,明知錯的是自己,卻還妄想能求一個圓滿。
這才是真正的愚蠢。
「枝枝,」宋詣手指冷得有些發僵,他竭力扣住枝枝的手指,「我……」
他合上眼,三個字滾在唇齒間,哪怕是現在也吐不出來。
「若是你能活著,」枝枝嗓音很輕,有種近乎認命的平靜,卻並不覺得難過,「我心甘情願嫁給你,再給你一次機會。」
宋詣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只抓著枝枝的手,好半天,才連自己都迷糊似的,低低道:「……對不起。」
枝枝沉默下來。
外頭的夜梟和獵犬寂靜了一瞬間,整片黑暗裡,枝枝幾乎只能聽到宋詣微弱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