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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一旦召見,必然是發生了大事。譬如之前齊國和黎國起了戰事,白息才被臨時調撥過來, 後來沈寒亭即位,他便又立刻被調回了北地。

    白息輕笑了聲,「這道並不方便告知殿下, 殿下勿怪。」

    枝枝撐著下頜, 慢吞吞地點點頭, 往嘴裡塞了顆醃櫻桃, 「我只是在猜測,並非問你。」

    走在馬車後頭的侍從們忍不住抬起頭, 偷偷打量正在說話的兩人。自從長公主沈蟬音回國之後,不少人便盯著這位長公主的婚事,想要求娶。

    畢竟, 沈寒亭和沈蟬音的關係,是天下人眾所周知的好。

    其中最被看好的, 便是大將軍白息。

    「不過, 我想, 應該算不得好事。」枝枝將帘子放下來, 不再露臉, 細長的手指托著下頜,她垂著眼睫看攤開在桌子上的書。

    齊國和黎國結盟,西夷和北狄,必定會警惕起來。

    馬車帘子一晃,窗外有人探過來手。

    枝枝側目,軟白的面頰就被擠出一點嬰兒肥,她好奇地看著白息從衣襟內取出什麼。借著棗紅的披風遮掩,她終於瞧見,他滿是刀劍磨出老繭的手上,握著一支將將盛開的杏花。

    此時已經是八月初,天氣卻還不算涼,哪裡來的早春杏花。

    「漠北入了冬,天氣卻時而反覆回暖,我瞧見有新開的杏花。」青年黑沉的眼底有點笑意,將那支被護得很好的杏花遞給枝枝,「京都必定沒有。」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支嬌嫩的花苞,帶到京都來,才在夤夜裡盛開。

    衣衫華貴的小娘子端坐在馬車內,身前昂貴雅致的香爐里裊裊青煙,不遠處茶壺裡的水還咕咚咕咚冒著熱氣兒。偏她不說話,明淨的杏眼被水霧打濕,她殷紅的唇微微抿著,細長的眉毛蹙起一道很淺的褶皺。

    馬匹行走間,青年身上厚重的鎧甲發出鈍響。

    白息的目光微垂,並不冒昧地去看枝枝的神色,反倒使得一貫氣勢駭人的大將軍有些笨拙的緊張。

    「這花很珍貴,我會收好。」枝枝拿指尖碰了一下濕潤的花蕊,看得出來,白息在上頭灑了水才不至於蔫掉,「白兄長,抱歉。」

    她低下頭,有點挫敗。

    枝枝捧著花,覺得心頭說不出來的酸澀。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再也沒辦法覺得自己配得上別人的愛慕一樣。枝枝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應該是去嘗試,也知道白息不會是宋詣那樣的人。

    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本能就會抗拒害怕別人的喜歡。

    「順手摺的花,只是記得殿下喜歡罷了。」白息不著痕跡地側過臉去,語調平靜,看了一樣遠處的打更人,催馬上前帶著隊伍以更快的速度回赤霞台。

    ……

    齊國。

    寧國府一朝血流成河,無數和李家有舊交的老臣上奏摺求宋詣手下留情。

    在朝堂上死諫的言官更是不再少數,都說宋詣此舉太過暴戾,斷然落得後世罵名。只是宋詣油鹽不進,更是氣得幾個自恃位高權重的老臣大罵宋詣偏聽偏信。

    一直到夜半時分,劉成才送走最後一批諫官。

    他屏退四處的宮人,這才親自捧著托盤進了內室。重重簾幕內,燭火昏黃,安神的香料熏出朦朧的煙霧,宋詣只穿著單衣坐在書案前,撐著下頜不說話。

    劉成上前跪下,輕手輕腳地去掉他發上金冠。

    宋詣面色透著極度病態的蒼白,映著燭光,原本便瘦得凹陷的眼窩處一道沉沉的陰影。他睜眼,掃了一眼桌面的奏摺,「都批完了,拿下去吧。」

    「陛下若是嫌他們聒噪,老奴明日便去宮門攔著。」

    「不過都是做做仁慈的樣子博個美名罷了,有幾個是真心?」宋詣語氣淡淡,他咳嗽了幾聲,皺眉道,「今日也快到時間了吧?」

    劉成手一抖,捧著金冠放在托盤內,起身下去了。

    片刻後,便捧著蠟燭刀具,還有一盆長有一指高的花苗。

    宋詣解開衣裳,胸口處包紮著紗布,被他隨手解開。胸口處是一層累著一層的傷疤,數十個攢在一處的傷口結痂,顯得猙獰可怕。

    他微微側目,手起刀落。

    也不過是片刻,血滴落在花苗上,花苗顫顫巍巍長開了一點。

    劉成給宋詣包紮好,又不敢嘆氣。

    宋詣系上衣裳,才捧起桌上的老參水喝了一口,面色回了幾分血色。他才攤開地圖,拿著硃筆勾畫片刻,側目看向不遠處的陰影。

    「北狄的動向如何?」

    陰影處的人面上滿是傷疤,只有聲音很是熟悉,「尚無動作,不過西夷的探子在黎國活動起來了。」

    宋詣並未做聲,只是掃了林城一眼。

    「那便先盯緊西夷。」宋詣語氣淡淡。

    劉成侍奉在他身側,宋詣將剩下的摺子都看完了,這才收掉書卷,也讓劉成下去了。殿內無人侍奉,宋詣也沒有熄燈,只是從暗格內抽出一卷書來。

    那上頭寫的幾樣藥物,每一樣都極為難找。

    唯獨最後一樣,蓬萊雪耳不知道是何物,唯獨北狄皇室知道這樣東西到底是什麼。

    不過無妨,他會想辦法弄清楚。

    窗外夜涼如水,他一個人點著燈燭,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墜入夢境。

    夢裡是他年幼時,一個人躲在漆黑的衣櫃裡,一直守著外頭的屍體涼透到天亮。那是宋詣第一次知道,什麼是無能為力,他就想著從今以後再也不要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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