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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枝枝一把拔下頭上木簪,對著最為脆弱的脖頸動脈刺去。宋詣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形,木簪便刺入單薄的脖頸,鮮血迸射而出,濺在枝枝玉白冷漠的臉上。
她動作很快,趁著宋詣反應過來之前,飛快抽出信號彈放飛。
煙花在空中炸開,引起一大片黎國城中的哨鷹。
宋詣顧不得捂脖頸上的傷,撲過去抓住轉身要跑的少女。對方杏兒眼亮得晃眼,毫不留情一簪子刺在宋詣手上,宋詣吃痛,對方已經狡黠得如一隻小獸跑出一丈遠。
「滾……遠些!」
枝枝腳步一頓,下意識側目看了一眼宋詣。
青年玄衣散亂,發冠歪斜,慘白的臉上濺了血跡,修長的脖頸上鮮血淋漓,染濕了雪白衣襟,一雙如漆的眸子深沉隱忍,說不上來的睥睨又脆弱。
真是活該,可惜落在宋詣手裡之後便不給她帶金屬的簪釵了。
宋詣看著她毫不留情地逃走。
他才一寸一寸地收回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抬手看了看滿手的血跡,拿了帕子去擦掉臉頰脖頸上的血。只是脖頸上鮮血淋漓,片刻後一張帕子都被染紅了,他還是滿身滿手的血。
宋詣乾脆丟掉了帕子,屈膝坐在了山崖上。
兩次。
枝枝用簪子,刺傷了他兩次。
每一次都帶著讓他去死的決絕,宋詣的目光也有些茫然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枝枝就不再像從前那樣,扎得滿手淤青紅腫也想要給他做一個荷包。
反倒恨不得他去死。
他想起那支風箏,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牽著,它好不容易飛高了,最後線卻斷了,永遠落在了皇城外的某處角落。
*
枝枝跑得狼狽,她並沒有覺得自己能跑回黎國,但是拖延一段時間是來得及的。
她的信號彈是特製的,黎國的哨鷹看到了便會第一時間飛來,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她。而黎國的哨兵則會根據哨鷹的姿勢動作,分析是否找到了消息。
這個過程十分快,若是她當真藏好了,趕在宋詣的屬下追過來被黎國的探子帶走也未可知。
山林茂密,枝枝儘量挑位置高的地方跑。
果然,很快便有哨鷹盤旋在了她的頭頂,枝枝小心翼翼地躲了起來,卻始終沒有等到追來的齊國士兵。山上沒有人,她不由想起來宋詣剛剛的態度。
他讓她滾,也沒追她。
枝枝刺向宋詣本就存了僥倖,她都偷布防圖了,宋詣絕不會放過她,那做什麼不把事情做絕些。
他若當真死了,她還替黎國解決了心腹大患。
可宋詣的態度實在是過於古怪了,從她跳下城樓後再見時開始,宋詣處處都顯得不對勁。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瘋子,古怪難以猜測,偏激極端又敏感多疑。
夜色漸深,摸索著山林中的探子仔細摸索。
枝枝看到為首的白息,頓時放下心,顧不得其他手腳並用扒開掩蓋在頭頂的雜草,朝著白息跑去,「阿息兄長。」
她蹲在草叢中,太久沒有換姿勢,一站起來眼前便是一白,幾乎暈倒下去。白息下意識扶住了她,枝枝便靠在他肩上,緩了一會兒,等到眼前恢復視線才站起來。
「自己跑出來的?」白息皺眉問道。
枝枝抿唇,囫圇點了點頭。
這便是不願意說的意思,白息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他一貫警惕,目光擦過了她臉上衣襟上濺到的暗色血跡,看得出來這是別人的血。
他暗自掃視四周,目光落在樹後的陰影上。
片刻,他不動聲色收回目光,抬手道:「即刻回去。」
一直等到白息一行人走遠,先前樹後的陰影才微微一晃,宋詣從樹後走出來,目光遙遙地看著被白息扶著的枝枝,片刻後,唇邊扯出一絲冷笑,轉身下山。
脖頸上的鮮血大片滲出來,染濕了半片衣襟。
宋詣步履有些踉蹌,耳邊是嘈雜的嗡鳴,吵得他太陽穴微跳,心頭一股難以言說的鬱火在燒灼。
月光照著枯枝,層疊的樹影如一根一根絲線,將他纏繞住。宋詣失血過多,有些眼前發白,緩緩走到一處老樹根旁坐下,仰起臉曬了會兒月亮。
母后死前,他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父皇是否喜愛他和母后的。
母后死後,他更加無法覺得父皇是喜愛他和母后的。
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只是什麼都沒有,才故作不在意。他明明渴望得不得了,所以才要裝得光風霽月、賢明良善,好讓別人敬佩認可他。
他一貫覺得,坐穩了儲君之位,爬上了皇位,便坐擁萬人仰慕,再不是那個看著一貫濡慕的父親殺死自己親手母親,還躲在柜子里啞聲哭泣的可憐孩子。
可他還是什麼都沒有,就連他唯一願意養在身邊愛護的雀鳥,都棄他而去。
宋詣眼前一陣白一陣黑,頭暈得厲害。
他捏緊了樹根,從地上站起來,撿了根爛樹枝當拐杖,慢吞吞地朝著山下走去。等到到了軍營,天色已經有些發白了,他的衣裳被露水打濕,血跡越發暈開。
等了他一宿的眾人見到狼狽的新帝滿身鮮血,一瘸一拐地走回來,都滿是驚愕。
「陛下……」劉成誠惶誠恐。
宋詣眼睫掀起,目似寒潭,「備水,朕要沐浴。」
劉成不敢說話,連忙答應了,其餘人也只得垂下眼去,不敢看一貫矜貴愛潔的新帝這副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