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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少女攏著件毛茸茸的狐裘斗篷,雪瑩瑩的臉藏在狐狸毛里,漆黑的頭髮順著兜帽淌出來。清淡的雪衣下,赤紅的裙擺被風吹得揚起來,細碎的鈴聲簌簌不絕。

    枝枝撥開擋在眼睛前的碎發,抬手放下兜帽。

    一貫擋著眉眼的劉海梳了上去,顯得她眉眼清雅冷淡,和記憶里嬌弱遲鈍的乖巧少女截然不同。

    「殿下。」

    枝枝看著他,竟然笑了笑。

    她走近宋詣,伸手要去抓那隻被她咬傷的手,宋詣卻下意識避開,側身阻止了她的觸碰。

    不知道為何,宋詣覺得已經不在疼痛的傷口又劇烈疼起來,這難以言說的痛楚扯著心口,叫人忍不住戰慄。

    「不生氣了?」宋詣聽聞枝枝想看風景,而她之前也確實來城樓上看過風景,便替她介紹道,「翼城以北,都是黎國的國土。」

    「我知道。」枝枝被風吹得眯了眯眼,「殿下,你喜歡枝枝嗎?」

    青年似乎沒想到枝枝會忽然轉了個話題,下意識沉默著否認了。

    他憐愛同情枝枝,正如呵護自己籠子裡的那隻雀兒。而枝枝的心思,他便是再遲鈍,也逐漸明白了。

    她喜歡他,可他作為一國儲君,當然不可能喜歡一個青樓出身的妾室。

    君王是不該有情愛的。

    「我開玩笑的。」枝枝坐在小椅子上,撐著腮看宋詣。

    她垂下眼睫,把下意識浮起的淚花蓋住了。

    青年卻似乎鬆了口氣,抬手著人給她擋風,這才道:「孤今日,也有好事要與你講。」宋詣始終是低不下頭承認自己不該過於自信,讓枝枝替自己引開追兵,「以後,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枝枝不知道可以說什麼,只好沉默。

    她看著一貫矜貴傲慢的青年竟然露出了幾分不自在,明明在看布防圖,卻偶爾抬眼想從她的神情里得出一點信息來。

    枝枝唇角彎起一點冰冷的弧度,眼眶卻酸得厲害。

    就到了現在,她居然還存著一點點的幻想,枝枝簡直覺得自己這點幻想令自己作嘔。

    宋詣乾脆丟開手裡的布防圖,起身要去做別的事情,城樓下便有一騎飛奔而來,濺起積雪化開的泥水。

    「報!陛下駕崩,擢太子繼位,立為新君——」

    渾厚的嗓音迴蕩在鶴城之內,無數人一瞬間躁動起來,跟緊隨在傳旨人身後的護衛也跟著一起,傳出這個既振奮人心又讓人哀痛的消息。

    「陛下駕崩,擢太子繼位,立為新君!」

    ……

    數萬將士齊齊解胄,鎧甲磨出一陣喧譁,就連單膝跪地高呼的聲音都直破雲霄。

    城樓之上北風呼嘯,宋詣立在跪倒一片的將軍中間,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寧國公黨早已被剔除,剩下的便都是默認跟隨宋詣的人。他們幾乎立刻便反應過來,幾乎異口同聲,「陛下萬歲,萬歲歲!」

    城樓下的將士聽到動靜,隨即齊齊發聲,擁護這位與他們同生共死又智謀過人的新帝。

    「陛下萬歲萬萬歲!!!」

    宋詣從城樓上往南望,萬里山河皆是他的囊中物,萬千臣民都匍匐在他腳下。制衡他父皇身上一輩子的權臣已死,他如今走上的,是真正的帝王之位。

    他抬手,賞賜眾人平身。

    抬眼時,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看向枝枝。

    少女披著雪白的斗篷,雪白絨毛被風吹得浮動。她迎著宋詣的目光,沒有了往日那種,眼底只有他一人的虔誠感,反而是往前走了幾步。

    「陛下,你終於得償所願了。」

    宋詣心頭滯了一下,他下意識想要抬手和往日一樣,揉一揉少女的腦袋。

    枝枝踮起腳,十分乖順地蹭了蹭他的下頜。

    然後,乾脆利落地抽出藏在袖子裡防身的銀簪,對著宋詣的背後刺去!四周的人都沒料到這樣的變故,卻也反應極快,一把捏住枝枝的手腕將她抓住。

    宋詣踉蹌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著枝枝。

    枝枝一口咬在抓住她的人手上,轉身要跑,卻被堵在了城樓邊緣的圍牆處。

    這正合了枝枝的意,她滿是淚水的眼睛看著宋詣,握在手裡帶血的簪子落地,枝枝後退了一步,「殿下,我想回家了。」

    宋詣原是暴怒的,可看到她站在城樓處,狂風吹得她的裙角飛揚,顯得這樣單薄羸弱。好似風一吹,她便會被帶走,徹底消失一樣。

    不知為何,他心頭有些發慌,按捺住被背叛的暴怒,「抓過來,解釋。」他的嗓音低沉且含著怒意,即便刻意放緩了調子,仍叫人膽寒,「你解釋為何如此,孤便帶你回長安,此後……」

    他的話還未說完,枝枝淚如雨墜。

    「我不解釋!」

    齊國不是她的家,這裡人人都是她的仇人,人人都折辱她。黎國要戰敗了,那也是她的家,她願意以死亡為代價回家。

    黎國的公主,寧可死,也不能這樣被敵國踐踏羞辱。

    枝枝哭得壓抑,動作卻迅捷而乾脆,踩著牆頭一躍而下。

    幾乎只在眨眼間,少女便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朝下墜去。

    宋詣自覺眼前天旋地轉,顧不得儀態狂奔向牆頭,不要命地傾身去想要抓住她,卻只來得及抓住那件厚厚的氅衣,紅裙的少女早就朝下墜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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