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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枝枝的意識一直是模糊的,只覺得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忙得幾日不可開交的宋詣抽出空來,去看枝枝。冬日的院子裡草木凋敗,嗚嗚的北風吹動窗紙,宋詣進門便帶進周身的寒意,引得枝枝越發咳嗽起來。
宋詣脫下肩頭帶雪的氅衣,這才走到枝枝床邊。
她瘦得幾乎脫相了。
一貫白皙柔嫩的肌膚顯得黯淡,乾澀的唇上帶著血跡,咳得雙頰透出病態的潮紅,一頭緞子般的長髮也不復往日的光澤,她被厚厚的冬被蓋著,像是只剩一小把。
「枝枝。」宋詣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只覺得滾燙,「大夫呢?」
候在外間的大夫進來,隔著屏風低聲道:「鬱氣積於肝,又傷了肺,神思恍惚抑鬱難安,一時之間無法調理好。」大夫似乎也有些惶恐,「只能解了心結,再好好地堅持吃藥,方才能慢慢好起來。」
宋詣眉頭皺起,半晌沒說話。
枝枝雙眼緊閉,顯然陷入了噩夢,「碧桃……碧桃……」
「都下去。」宋詣微微側目,見侍女都下去了,抬手把枝枝抱起來,摟在懷裡,一點一點地拍她的後背,「不怕,孤還在。」
枝枝哆嗦了一下,眼睫劇烈顫抖起來,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
宋詣摟著枝枝的手緊了三分,眉宇間浮起一絲壓抑的郁色,端起放在床邊柜子上的藥碗,捏開枝枝的下頜,試著一點一點灌進去。
可幾乎只要倒進去多少,藥水便會流出來,根本不會咽下去。
宋詣耐心地托著她的下頜,偏偏枝枝咬緊了牙關,身體戰慄,額頭浮出一層細細的冷汗,片刻後就連抱在懷裡的人都帶著氤氳的水汽。
藥汁只剩下半碗了,宋詣忽然自己喝了一口,抬著枝枝的臉頰,吻上去撬開她的牙齒,將藥汁渡進去。
枝枝睡得很深,猝不及防被嗆到,又是一陣咳嗽。
她下意識揮手想要躲開,卻被宋詣捏住了肩頭,再次用這個法子將藥汁渡進去,好歹是喝了小半碗藥水。
宋詣鬆開手,把枝枝放回了床上。
他起身去翻出一件乾爽的衣衫,這才替她褪掉汗濕的衣裳,換好衣裳才替她拉好被子。宋詣坐在枝枝床邊,難得生出一點睏倦。
黎國的軍隊圍在城下,翼城內人人自危。
京都的消息不斷傳來,父皇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寧國公打算扶持他的四皇弟,打算趁他和黎國交戰,亂軍之中殺了太子。
枝枝睡了好久,意識才漸漸清晰過來。
四周一片漆黑,她在黑暗中咳嗽了幾聲,下意識翻了個身。
只是被子被壓著,她才後知後覺房間內還有一個人,就坐在她的床邊。她朝著上方看過去,隱約看出一個男子的輪廓,卻立刻辨認出那是宋詣。
他靠在床柱上,眉頭微微蹙起,衣衫上染著淡淡的血腥味兒。
枝枝又咳了幾聲,宋詣睜眼,瞧見她醒了,「要喝水嗎?」
「不用。」枝枝其實是有些口渴的,但是下意識拒絕了,「殿下不回去嗎,現在很晚了。」
她不太想看到宋詣。
對方沉默片刻,自然是聽懂了枝枝話里的意思,半晌才諷刺地輕笑了一聲,眉眼間的疲倦深沉散去,又成了那副矜貴傲慢的姿態,垂著眼道:「孤不回去。」
枝枝抿唇,不說話。
他屈起膝蓋,靠在枝枝側身的床榻上,抬手取下了發冠,靠在黑暗裡不說話。
枝枝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宋詣的心情似乎有些壓抑。她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低賤的妾室,若是再惹怒了他,保不齊又有什麼懲罰,便合上眼不說話。
「枝枝。」黑暗裡,宋詣說話的嗓音透著點冷,「京都有變,孤身邊不會安全。」
「嗯。」枝枝含糊地回答了一句。
便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落在她面頰上,薄繭帶出點刺刺的疼,「孤屆時,會讓劉成帶著你逃走。」
枝枝心覺不對,下意識睜開眼。
宋詣便傾下身,額頭抵在枝枝滾燙的額頭上,帶來一陣舒適的涼意,使得她有些模糊的意思一瞬間清明起來。
「若是有人來追你,不要泄露與孤相關的任何消息。」宋詣的語氣冷漠而堅決,「無論他們如何騙你交出與孤相關的消息,假稱孤落入他們手中,都不要相信。」
枝枝心頭生出一點難以言說的慌張,她嗓子啞得厲害,「……為什麼?」
殿下怎麼可能會死,他可是儲君。
更何況,她一個妾室,為什麼會要特意來追她?
「我不把你留在京都,便是怕寧國公對你動手。」宋詣去吻掉枝枝眼睫上的淚花,姿態親昵地捧著她的面頰,語調有點傲慢,「寧國公想殺了我罷了。」
枝枝不明白為什麼宋詣忽然對自己說這麼多重要的事情,只知道,若非相信她,若非局勢艱難,應當不會說這些。
「殿下要做什麼?」枝枝不想管宋詣,可她又當真怕他就這麼死了。
寧國公和太后一直想和宋詣結親,唯一的矛盾,也只是因為她。
她害怕,寧國公對宋詣下手有因為她的緣故。
「這些你不需要知道。」宋詣拍了拍枝枝的脊背,語調溫和,又是那副清貴溫潤貴公子的做派,「只要乖乖聽孤的,孤必然不會讓你出事。」
枝枝不喜歡這樣的許諾了,低眉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