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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才過了午後,天氣便陰沉下來,像是要下雨。
馬車趕得很快,怕在路上淋雨。只是緊趕慢趕,卻到底是被雨淋著進的宮,馬車到了宮門,放了枝枝下來。
碧桃撐著傘,領著枝枝回住處。
雨水打濕裙擺,濕漉漉的涼意黏在腳踝上,濕重的裙擺磨得發麻。
隔著雨水,裊裊的琴音浮在水汽中,顯得朦朧而幽靜,竟然是從宋詣的居處傳來的,調子叫枝枝十分熟悉。
有什麼一閃而過的畫面在她腦海浮現,卻半天都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只是無端地叫她心慌難過。枝枝藏在袖子裡的手指攥緊,看向碧桃,「這是什麼曲子?」
枝枝忍不住地想要闖進去,問一問宋詣。
「奴婢不知。」碧桃面色也有些好奇。
琴音一轉,變得尖銳急促起來,枝枝只覺得心尖一顫,仿佛有什麼念頭破土而出,偏偏她怎麼也想不出來這首曲子到底是什麼。
她步履慌亂,踩入水坑,激起一片水花打濕面頰。
「我要去……問一問殿下。」
碧桃尚且來不及阻攔,便見枝枝面色慘白,顫抖著單薄的肩撲向宋詣的寢宮。
看門的侍從不敢阻攔,由著枝枝帶著淅瀝的積水走入宮殿。她抬手撥開瑪瑙帘子,殿內燃著昂貴深沉的沉水香,宋詣深做在琴案後,低頭撥弦。
「殿下。」
宋詣手微頓,抬眼看向枝枝。
少女衣衫濕透,水珠順著衣料如珠如線地泄下來,氤濕一片地面。她烏黑的眸子含著一層琉璃般的水光,被打濕的鬢髮上浮著一層細碎的水珠,朦朧瀲灩。
「怎麼?」宋詣不緊不慢地撐著下頜,狹長冷淡的鳳目瞧著枝枝,波瀾不驚。
興許是來解釋的,也或許……數次枝枝和林城親密,當真只是他想多了。
至於太后身邊的蓮蕊姑姑特意來提醒他,親眼見到林城和枝枝在宮牆內親昵說話,也興許只是挑撥污衊罷了。
枝枝往前走了一步,濃重的水汽撲面而來,帶著她身上清淡的杏花香。少女單薄的眉眼微顫,目光落在他手裡的琴上,殷殷問道:「這支曲子,是什麼?」
宋詣的手微微一僵,半天才抬起冷下來的眼看枝枝。
「是《離歌》。」
枝枝擰了擰眉,她在暖香樓待了兩年,齊國時下流行的曲子她就算是不會,也聽得出來。
於是她抿了抿唇,繼續問道:「這曲子是何人所作?」枝枝想起那曲調,只覺得說不上來的熟悉,咬著唇使勁兒地想,卻只使得腦仁一下一下地刺痛。
「黎國長公主,沈蟬音。」宋詣回答了枝枝的這句話,好整以暇地當著枝枝的面,再度彈了一遍,「不過,至今下落不明。」
枝枝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位長公主是宋詣的未婚妻。
枝枝屈膝跪坐在宋詣對面,濕淋淋的裙擺一下子打濕柔軟昂貴的地毯,她卻還是固執地問道:「殿下喜歡那位長公主麼?」
宋詣不語,喜歡黎國長公主這件事,是他傳出去擋婚事的理由。
「孤曾把她當做未來的太子妃。」
枝枝覺得原本便涼的心口越發涼下去,她喜歡殿下這件事,就像是一樣折磨。任她再怎麼委屈自己,想要不管不顧地朝著宋詣撲去,獲得的總是看得到抓不著的光,和兜頭的一盆涼水 。
原本想解釋的話,枝枝也不想解釋了。
她站起身來,提著濕透的裙擺往外走,想了想,卻忍不住回過頭看向宋詣,「殿下,如今的枝枝,沒有那麼喜歡您了。」
這話在宋詣聽來,矯揉造作得過分。
他不曾抬頭,說不上來為什麼,竟然隱隱有絲刻意的賭氣。
他都不怪罪她擅闖入他的寢宮,也不知行禮請安,便這樣視若無人地來和他說話,更沒有因為她的行為對她發脾氣。她倒好,做出這樣自卑自憐的做作姿態,好像是他做錯了什麼似的。
「你喜不喜歡孤,都與孤無關。」宋詣冷下聲,置若罔聞地又彈了之前的那支曲子,「孤不會計較一個妾室是否喜歡孤。」
枝枝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渾身冷得發麻,忍不住脊骨一顫。
她走入潑瓢的雨中,不肯服軟。
宋詣抬手掃掉了桌上茶盞,霍然起身,廣袖一挑撥開瑪瑙珠簾,「將她給孤關起來,撤掉一切月例,何時來找孤認錯,何時解除。」
守在檐下的侍衛不得已上前,要押送枝枝。
少女卻側過身來,圓鈍的杏兒眼裡滿是水汽,說話的調子和平日一樣要慢幾分,帶著點顫,「殿下,我……不曾做過的事情,不該認錯。」
宋詣心頭生出一股無名火,他十分不喜自己馴化了的小動物對自己齜牙。
這種接近於背叛的不悅衝上心頭,宋詣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檐下看她,「旁人瞧見的事情,孤親眼瞧見的事情,不曾做過?」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臉上,冷而沉,疼得眼眶發酸。
「憑……」少女眼睫一顫,淚珠混著雨水滴下去,「憑什麼,憑什麼你們……都污衊我,憑什麼……」
宋詣不說話,眸底戾氣翻湧。
遠忠伯仗著煉丹攀附上了皇帝,便也數次幫著寧國公胡作非為,甚至把手伸到了枝枝身上。
宋詣剛剛杖殺了遠忠伯,卻也被御史台狠狠參了一本。他周身還是濃烈的血腥氣,被沉水香蓋過去,心尖上嗜血的念頭卻又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