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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她窩在赤紅色的迎枕上,蒼白的面頰沒有血色,一段修長的脖頸上帶著傷痕,往下是瘦得明顯的鎖骨。

    一隻手放在被褥上,伶仃細瘦的胳膊上滿是淤青與傷口,掌心有細細的傷疤,指甲縫裡有乾涸後未曾洗淨的血跡。

    宋詣才忽然意識到,他並未曾護好這個他隨手從青樓裡帶出來的小姑娘。

    「枝枝。」宋詣坐在了她身側。

    少女眼睫微顫,杏兒眼朦朧地打開,覷著他,嗓音輕得像是一把煙,「殿下。」

    宋詣下意識緩了和李覃相對時淡淡的距離感,他伸手探了探枝枝的額頭,見她有些發燒,便用有些涼的手背放著,「誰給你用了棘魚草粉?」

    枝枝茫然了一會,眨了眨眼。

    她顯得脆弱而乾淨,像是深夜裡的一捧細雪,唯恐叫人把她吹化了。

    「撒在傷口上止血的。」宋詣不喜歡蠢人,一貫懶得多與人廢一句口舌,卻下意識解釋道,「但很疼。」

    枝枝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她被按在水裡的時候,先是傷口被水浸沒的劇痛,再便是藥粉如火一般的灼辣劇痛,疼得她幾乎崩潰。後來便是從水裡起來了,她還是疼得走路都在打擺子,不小心提著裙擺,都會因為疼得渾身不利索踩到衣裳。

    可當時殿下在和李覃說話,郎情妾意,她根本不配插嘴。

    也分不到殿下半個目光。

    「是洗澡的時候,丫鬟灑進來的。」枝枝想,雖然很疼,但是止血的效果確實非常好,於是補充了一句,「是李三娘子特意給我準備的,說是她都捨不得用,洗完就止血了。」

    宋詣沉默下來。

    昏昏燈火下,他纖長眼睫蓋住了眼底神色,叫枝枝摸不透殿下這是怎麼了。

    「枝枝啊,你怎麼這麼笨。」宋詣嘆了口氣,食指屈起,輕輕地在枝枝額頭上敲了一下,卻又隨即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孤把你帶來京都,倒是不該。」

    枝枝知道自己笨,很多時候,她自己都氣惱於自己的腦子不好用。

    可這話是殿下說,便如一把刀插入她心口。

    是直白濃烈的疼。

    她膽怯地抬起眼,試探著問宋詣,「殿下,我……我想回金陵城,可以嗎?」

    暖香樓不是什麼好地方,所有人都欺負她,隔三差五找茬羞辱打罵她。小曲兒彈錯了要挨打,惹得客人不高興了也要被關起來不給吃飯。

    可就算是那麼難熬,卻也沒有人真的要她的性命。

    京都里所有人都這麼溫柔斯文,高貴和善,卻連討厭她的理由都沒有便要殺了她。

    枝枝分不清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壞人。

    她只覺得害怕得很,怕得要命。

    「怎麼,連孤都不信任了?」宋詣抬手捏住少女的肩,指腹落在肩窩處,溫熱便從指尖傳入肺腑,他不防掃過少女雪白的一塊肌膚,無端的旖旎一閃而過,「李三娘子不是什麼好人,往後不要和她碰面。」

    枝枝下意識往後避了避,被宋詣手肘按住的外衫便被拉下來幾寸。

    雲霧般的鬢髮散在雪白的脖頸旁,往下是纖巧的鎖骨,露出一截削肩,斑駁的傷痕卻叫人心疼。

    宋詣伸手撫了撫,皺了眉,撐在迎枕上俯身去檢查她胳膊與脊背後的傷口。

    她一貫皮膚嬌嫩,往日在床榻間,他就連揉捏都捨不得用力,枝枝的肌膚便紅痕累累,脆弱得如最上佳的茶盞,瑩透皎潔。

    「等會喝了止疼的藥,便會好些。」

    宋詣檢查了幾處傷口,當時當著寧國公與父皇的面,他自然不能徇私,好在那藥效確實不錯。

    枝枝有些羞澀,不敢抬眼。

    殿下這樣傾身來檢查她的胳膊和脊背,屋裡又點著燭火,她覺得脊骨涼絲絲的,簡直想要拉上被子蓋起來,可是實在是太疼了。

    何況,殿下也只是在看傷口。

    宋詣拉上枝枝的衣裳,傷口不大看得見了,他反而後知後覺地想起餘光里窺見的幾分春色。

    他的呼吸一滯,隨即綿長地吐出那口氣,神色依舊如常,抬手探了探少女羞得通紅的耳垂,反倒起了幾分作弄的心思,湊過去在枝枝耳邊道:「孤身邊,從未有活著離開的人。」

    東宮太子不比其他皇子。

    安排在他身邊的人,都是皇后太后和今上給他安排的左臂右膀,只能忠心耿耿,除非到死,否則一生效忠於他。

    殿下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耳廓處,癢得她眼睫微顫,簡直心尖都在顫,想要伸手撥開宋詣,或是自己立刻躲開。偏偏,身周便是殿下身上清冷的龍涎香味兒,衣擺落在她腰肢上,好像都有些沉。

    「……只有死,才能離開殿下嗎?」

    少女眼睫顫得人心口發癢,問出的話顯得糊塗愚昧,卻又無端可愛。

    宋詣唇角勾了勾,抬手撥開枝枝面上的髮絲,直看進她的眼睛裡,「不,死了都不能背叛孤。」

    枝枝無端覺得脊骨發涼。

    她有點想離開殿下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毒藥,禁閉,打罵,推下山,件件樁樁都讓人痛苦得要命。

    「殿下,可……」枝枝在寧國公府憋了一晚上的淚終於忍不住了,細細彎彎的眉毛蹙起,她靠著被褥壓抑地嗚咽哭泣,「可我害怕。」

    她真的太害怕了,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背後忽然伸出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捏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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