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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1:15:15 作者: 青梅釀
劉成心道,這呆呆笨笨的小姑娘,來了京都富貴場裡也多長了心眼。
「姑娘等著殿下便是。」
劉成抬手要攔枝枝,殿內卻急急奔出來一個小內侍,低聲道:「陛下召枝枝姑娘進去。」
這便不是劉成能攔的了,他和小內侍打聽了幾句,卻打聽不出來什麼,只能眼巴巴地把枝枝交給了內侍,自己在檐下等著。
枝枝雙手端在腰腹前,脊背挺直,而下頜微低,垂著眉眼跟著內侍走入內殿。
四周靜立著不少侍女與內侍,卻安靜得過分,枝枝只能聽見自己的裙擺拂過風時細微的聲響,目光所及不過眼前一丈地。
跟著內侍站定,枝枝跪下來行了禮。
「笞二十。」上位中年人的嗓音猶如冰錐,「若是你捨不得她被宮人圍觀,便在這殿內,二十鞭子也並無不可 。」
枝枝眼睫一顫,明明害怕得很,儀態卻還未曾才出錯。
寧國公也在打量這個害得李覃重病的卑賤歌女,她並不如外界傳得那邊妖媚浮誇,反倒明淨美麗得如枝頭的二月杏花,少女的美麗里透著青澀的木訥。
脊背挺拔,儀態得體。
難怪阿覃竟然把這種卑微的人放在了眼裡,不除她,李氏在殿下身後的位置便立不穩。
「殿下心中捨不得,倒也罷了。」寧國公摘下頭頂烏紗,起身要拜,卻被早就守在側的內侍拉住了,要跪不跪地嘆息道:「老臣就這麼一個嫡女,雖比不上皇家尊貴,卻也不願被這麼個見不得人的賤婢折辱。」
寧國公推開內侍,跪下去,「老臣斗膽,請太后娘娘與陛下,收回小女與殿下的賜婚。」
宋詣眼底藏著薄怒,卻隱忍不發。
皇帝的目光卻落在宋詣身上,見他仍是漏出了幾分怒意,不僅嘆息,「愛卿嚴重了,太子是儲君,怎麼會去傷愛卿事君的忠心。」
「兒臣……」
還不等宋詣開口,皇帝手中鞭子便丟向宋詣,「三十鞭,以儆效尤。」
枝枝聽到三十鞭,眼睫微顫,分出一寸餘光去偷覷宋詣。
殿下剛剛不讓她進來,就是不願意打她嗎?
宋詣抬手接住鞭子,倒刺刺入他指尖,赤色血珠浮出。宋詣漆黑的眼底浮出一絲血色,目光落在枝枝身上,擦破的額角處碎發微動,遮下一分陰影。
枝枝垂著眼,指尖刺入掌心。
原本就沒好的傷口崩開,粘稠的鮮血溢出來,打濕裙擺。
「陛下……」枝枝大著膽子抬起眼,看向最上方的君主,「可是,我不曾推李三娘子入水。」
這句話一出,殿內針落可聞。
沒有人在意枝枝是不是真的推了李覃入水,在意的是,如何處置枝枝,才能讓寧國公滿意,才能也讓太子不至於過於丟面子。
她太卑微了,從不在當權者權衡的籌碼當中。
「太子,朕可曾教你如此婦人之仁!」皇帝根本沒有理會枝枝的話,甚至連對她忽然接話的僭越也不曾指責,「給寧國公一個交代。」
寧國公身後是遍布大半個朝堂的朋黨,還有至今影響著皇帝的太后。
太子雖然聰慧持重,堪當大任,卻到底沒有接過玉璽,被皇帝與寧國公和太后三方壓制,便不得已暫避鋒芒。
枝枝隱約明白了。
她抬眼,看向宋詣。
宋詣一貫束得一絲不苟的髮鬢有些鬆散,垂下幾縷碎發在額前,不知為何眉骨處動了一道擦傷,此時低下狹長的眼來,手中鞭子破空而出。
尖銳刺辣的疼意一下子從皮肉間扎入心口,倒刺勾破衣料與皮膚。
鮮血霎時濺落在她面頰上,枝枝疼得抽搐了一下,卻無可閃避,死死抓緊衣擺,等著宋詣第二鞭子落下來。
枝枝從未想過,殿下會親手打她。
鞭子刺破皮膚,疼得尖銳凌厲,枝枝伏在地上,脊背止不住地顫抖,怕得厲害,下意識低低叫宋詣,「殿下……」
宋詣眼前仿佛浮著雲霧,鞭子甩下去,他忽然聽到枝枝抽泣著低聲喚他,「殿下……嗚嗚殿下……」
少女嗓音低啞嗚咽,像是忍耐到了極致,抑制不住地發泄,渴望得到一點保護。可偏偏,親手將鞭子甩在她身上的人,便是她下意識去求救的人。
宋詣只覺得腕骨猛地抽了一下,手裡的鞭子落地,十指都忍不住微顫。
枝枝伏在地上,脊背上的衣料被鉤破,斑駁血跡浮出來,裸露的脊背上一層的傷疤疊著新鉤破的傷口,顯得猙獰可怕。
他想起那次在山下,少女渾身都是傷,卻仍不肯低頭地質問他信不信她。
當時,他……非但不信,還將她一個人丟在山腳下。
這種遲來的疼意並不劇烈,只是說不出來地梗在心口,令人窒息,卻也一閃即逝。他沒有去抓住這一點遲鈍的疼意,卻捧著帶血的鞭子,抬眼看向寧國公。
「寧國公府三朝元老,是孤該敬重的股肱之臣。」他垂下眼,藏住眸底暗色,「李三娘子重病,東宮正有一隻千年的老參,孤稍後帶與李三娘子探望,不知寧國公意下如何?」
太子孤傲,從不屑於低頭,更不屑於討好臣下。
多年來,太后有意籠絡太子和國公府結親,都被太子以和黎國長公主有婚事為由推拒了。
現在這樣的話,已經算是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