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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21:25 作者: 九鷺非香
在流波的萬隔樓。
長武被困在萬隔樓底,四周的白色光符圍成了一個堅固的牢籠,將他困在其中,顯然是長老們知道了他帶著阿蕪逃走的事,特將他囚禁在其中,防止他再cha手此間事端。而長安卻在萬隔樓頂閉關,對外界之事還什麼都不知道。
爾笙心中焦急,真想衝上前去砸砸他的腦袋,你娘子和小孩被人欺負了,你這個做丈夫的還修他大爺的仙啊!然而爾笙也只能想想,她現在只是個旁觀者,無力cha手任何事。
突然之間,流波大門那方驀地傳來一聲轟然巨響,震得大地都是一抖。
爾笙心急的想往那方去,但是身子卻動不了分毫,她也顧不得自己說的話長安能不能聽到,焦急的大叫起來:「長安!出事了!出大事了!」
她的呼喚長安自是聽不見的,然而伴隨著先前那聲巨響之後,大地又是一抖,且比上次晃得更為厲害一些,爾笙看見萬隔樓頂擺放著的桌椅皆在顫動。
沒一會兒長安倏地睜開了眼,他臉色難看的變了幾變,突然「哇」的吐出一口烏血來。
爾笙嚇了一跳,忽然想起之前在無方上學堂的時候,夫子曾說過,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入定之時便不能有外物gān擾,如若不然,輕則傷其心肺,重則走火入魔。
長安這是傷了心肺,還是走了火……
哪給時間讓爾笙想清楚這個問題。長安清醒過來,抹了唇角的血便疾步走到窗邊,將流波山門那方望了一會兒,他便徑直駕雲而去。
爾笙便也被那股力量拖著一起隨著長安而去,然而看見流波山門那裡的場景之時,爾笙不由呆了。
就這麼片刻功夫,山門前的青石階梯竟如同被血染一般,許多流波年少的弟子躺在地上,掙扎呻吟。而空中的那扇大門,爾笙怎麼也忘不了它的模樣----無極荒城的城門。
爾笙驚訝,流波這些長老們竟然召出了無極荒城的城門!難怪方才那陣的氣息如此奇怪。
容蘇仿似受了重傷,手中握著一把大刀,單膝跪著,阿蕪擋在他的身前,手持一柄摺扇,與三名長老僵持著。阿蕪臉上染上了不少血跡,也分不清是她的還是流波弟子的。
看見長安駕雲而來,阿蕪眼眸一亮,但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她又垂下了眼瞼。
趁著阿蕪分神之際,立於她對面的一名長老忽然發難,直襲她的腹部。阿蕪大驚,本能的像後一退,跪於她身後的容蘇卻bào怒起身:「流波無恥!」他一刀砍向長老,眼瞅著要活生生消掉他半個腦袋。
一道清明仙氣自半空而來,打偏了容蘇的刀刃。
「孽障!」長安怒極而斥。
阿蕪面色蒼白,急切的搖頭解釋:「我們沒有殺人!我懷……」
長安不由分說的祭出自己的法器,長劍一揮,耀眼的青光攜著怒火重重的擊向容蘇。
他顯然是氣極了,這一手下得毫無分寸,即便是容蘇這樣的千年大妖也被生生打飛出去,自然,阿蕪也不可倖免。她順著青石板階一階一階的滾下,最後終是停在了一處平地上。
爾笙驚駭的捂住自己的嘴,長安仿似還在斥責些什麼,但是爾笙已全然沒聽見了,此時她腦海中想的儘是女怨那yīn氣沉沉的嗓音和她死水一般毫無波動的眼眸。
難怪……難怪……
容蘇掙扎著爬起身來,血紅的眼瞳尋到阿蕪身影的那一刻猛的緊縮起來。
他以大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的跪行向阿蕪那方。
看見他如此作為,長安眼中莫名起了一層殺氣。一位重傷的流波長老仍在苦苦支撐著法陣,看見長安,他頓時大喜過望,喚道:「此妖罪孽深重,吾等已召無極荒城之門,yù將其送入荒城,而今尚缺一人靈力開啟城門。長安速來助我!」
長安身型未動,眼神緊緊盯著阿蕪,卻見她依賴般蜷縮在容蘇的懷中,身子顫抖不已,仿似在哭泣。他眉頭微皺,降下雲頭,緩步走到那位主陣長老身邊。
「妹子……」容蘇替阿蕪將粘膩在臉上的髮絲拂開,看見她顫抖著唇,喑啞道:「肚子痛……容蘇哥哥……他不知道,他還不知道。」
長安嗓音冰冷,在高高的台階之上,靜靜道:「妖孽,還不束手就擒。」
容蘇恨得咬牙:「那種混帳,你何苦還要牽掛。」
阿蕪的淚水宛若斷線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嘴裡反反覆覆的呢喃著一句「他不知道。」像是要說服容蘇,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長安眉頭蹙在一起,廣袖中的拳握得一陣緊似一陣,他閉上眼,淡淡道:「此妖,應入荒城。」話音一落,仙力注入陣中,本頹敗將破的陣法頓時華光大盛,空中的荒城城門「咯」的一聲沉重而緩慢的開啟。
容蘇看著頭頂上緩緩大開的城門,沉了眉眼,他安置好阿蕪,勉力站起身來,面向長安,不卑不亢道:「我容蘇生而為妖,行事雖算不得正派,但卻從來不愧於天地良心,不悖於天理常倫,你們何以讓我入荒城這樣的罪孽之都。」容蘇狂傲一笑,充斥著嘲諷的意味,「有本事,拿了我的命去,別的,想也別想。」
長安盯著容蘇,幽黑的眼眸中看不清qíng緒。
容蘇將刀霸氣的cha入青石板階梯之中,豪邁一笑:「今日斗到這般程度,你們即便不要我的命,我也會拼上一拼,拿這條命鬧得你流波jī犬不寧,好歹為我妹子討個公道。」
「別拼命……」阿蕪抓住他寬大的衣擺,不肯放手。
「妹子。」容蘇提起刀,大步邁出,衣擺從阿蕪手中脫走。他輕聲嘆息,「你怎麼還看不明白,而今我若不死,流波必亡。」
容蘇已受了極重的傷,他每走一步便是一腳血印,然而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每一腳踩下,都讓大地一陣戰慄的顫動:「三度成仙?」容蘇揮刀大笑,「我且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
阿蕪蜷起身子,緊緊閉上雙眼,然而她卻堵不住耳朵,仍能聽見那刀劍相擊的聲響,聲聲刺人。
結果是可想而知的,重傷的容蘇怎麼敵得過長安,十招下來,便被長安擒住咽喉。
「別殺他!」阿蕪嘶聲呼喚,「長安,容蘇算是我僅有的親人了,我求你,我只求你這次,看在孩……」
「我無意取他xing命。」長安打斷阿蕪的話道,「有罪之人自然該入無極荒城。」
「他沒罪。是我……都是我……」
「哈哈哈,yù加之罪何患無辭!妹子不用多言,今日哥哥護不了你,是我無能。這條命流波可以隨意拿去,可無極荒城那般地方我卻是怎樣也不會進的。」
長安掐住他的咽喉,一步一步將容蘇bī向荒城城門:「這可由不得你。」
容蘇冷笑:「生不由我,死還能不由我麼?」
長安心下微驚,尚未反應過來,忽覺容蘇渾身一僵,緊接著唇角便落下一道鮮紅血跡。竟是自斷了心脈。
長安手一松,容蘇便癱軟在了地上,唯剩一雙不甘心的眼還睜著,仿似仍在冷冷諷笑流波仙門輝煌不在,竟落得傾巢而出僅僅為對付一個妖怪。又像是對他心裏面那點yīn暗的嫉妒之qíng嗤之以鼻。
他心中莫名的生了一絲害怕,轉頭看向阿蕪,卻見她呆呆的望著地上的容蘇,然後近乎跪著爬了過來,她探著容蘇的鼻息,探了許久,終是替他覆上雙眼。
「長安,你可知容蘇哥哥之於我,亦師亦父,亦兄亦友,此前我們成親之時,容蘇哥哥未到,他說此乃他人生一大憾事,他說,等我們孩子滿月的時候,他定要讓天下皆知,他會送最大的紅包,給最好的禮物……但是長安,你看看你做了什麼?」
「你bī死了我的父兄,我的良師,我的摯友。」阿蕪聲色漸厲,「我嫁於你,卻被你拿走了所有,愛qíng,貞cao,尊嚴,現在你有奪走了我的親人,我的孩子……但是我還是這麼卑微的喜歡你。」
長安一怔,心口猛的涼了下來,他呆愣的將目光轉移到阿蕪的腹部,但卻看見她衣衫下擺染出了一片刺目腥紅。
阿蕪仿似一個沒有感覺的木偶,一手蓋在容蘇的眼上,一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要我怎麼原諒你……怎麼原諒自己?」
長安臉色一白,靜默無言。
「我多恨,長安,你可知我有多恨!」阿蕪抬起頭來,一行血淚順著眼角駭人的滑落,她嗓音已沙啞得說不出話來,但她偏偏擠出了最尖銳殘破的聲音,「弒兄之恨,喪子之痛,我恨不得所有人都來與我陪葬。」
此一聲痛與恨,仿似喚得天地皆悲,無數女子的哭泣哀嚎隨著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大風盤旋於流波上空,怨氣急速聚集。那些或痴或狂的哭笑闖進眾人耳朵,直讓人內心一片惶惶。
阿蕪狠戾的瞪著長安,荒城城門在她身後全然開啟,一股巨大的吸力自城中捲來。荒城中皆是罪大惡極之人,阿蕪引得天下女子怨氣跟隨,她的存在便是一種大罪,所以荒城大開城門,拉她進城是理所當然之舉。
漫天的怨氣追隨著阿蕪的身影,慢慢被吸進荒城之中。
長安仿似突然回過神來,探手yù抓,然而凶戾的怨恨之氣卻猛的撲纏上他的四肢,緊緊拉拽住他,恨不得將他就此拽入地獄一般。
「長安,我願你此生永不得安!」
荒城城門轟然闔上,阻隔了一切聲響,整個世界仿似在這瞬間死寂下來,空中飄落下來兩滴鮮血,沾染上長安的臉頰,看起來頹敗而蒼涼。
爾笙本以為阿蕪入荒城之後不用多久長安便會墮魔,但是長安依舊清醒。
他每日仍舊打坐修行,吐納天地靈氣,仿似他還是一個清冷的仙,有一身什麼也打不到的傲骨。流波眾長老對這個現狀很是滿意,認為長安已經清心寡yù無所yù無所求了,是大成的表現。
爾笙卻看見了另一個長安,一個夜夜不眠的長安,他每晚都望著星空,不肯閉眼。因為即便只是偶爾閉眼小憩,也會滿臉冷汗的驚醒。
長安的眼眸日漸沉寂,並非大徹大悟之後的沉澱,倒是越來越接近絕望與死寂爾笙忽然想到她第一次見到長安時,他滿眼的空dòng虛無,人還活著,卻如死般沉寂冰冷。
阿蕪那聲「不得安」便如字字泣血的詛咒一般,讓長安從此之後再不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