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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20:51 作者: 打字機
許偲皺起眉轉身,身後的笑語卻再次響了起來。
「那我也有點想死吧,畢竟我要纏著你。」
程皎的語氣似乎有些遺憾,但又透著某種心滿意足。
指尖不受控制地顫了顫,許偲推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園。
也不知道哪個更瘋些。
瘋子,還是聽到瘋子的話竟然生出該死心動的自己。
梁妍今天還沒有來,許偲和程皎的病不一樣,來去相對自由,偶爾也會在這大大的醫院裡閒逛。
他不是愛動的性格,到處亂走也許是想碰見什麼人,但卻總是碰不上。
也不知道怎麼就避著護士的眼目走到了牙科的診室前,許偲出神地望著背對自己的那道身影,亂七八糟的心跳漸漸安寧了下來。
許啄剛剛幫小朋友拔完牙。
今天來的小朋友膽子尤其小,嚇得不得了,哭得好委屈。
家長皺著眉頭數落他:「你怎麼這麼不勇敢呀,太脆弱了。」
你怎麼這麼不堅強。
許偲的齒根緊了緊,他轉過頭,忽然想要離開。
「他很勇敢了。」許啄在他身後說。
穿著白大褂的小牙醫蹲下來摸了摸小朋友的頭,很溫柔:「拔牙很痛的,你也在努力堅強了,對不對。」
小朋友點點頭,含著眼淚像看英雄一樣看著他。
「哎呀,你是來看病的?掛號了嗎?」
門外護士不知道在問誰,許啄回過頭,看見了在門邊微微侷促的許偲。
雖然自己一看過去,他就嚇了一跳直起身來,但眼底的柔軟卻還沒來得及藏好。
本來要走的,又覺得太刻意,所以才沒動。
許偲在心裡為自己辯解。
許啄走了過來。
比他高一點點的哥哥抬手摸了摸許偲軟軟的髮絲,笑得那樣好看,讓他為剛剛對那個小孩生出的淺淺嫉妒感到些許赧意。
「小偲。」
「嗯。」
許偲點了點頭,小心地掩掉嗓音中的細微哽咽。
他很想他。
許偲病了很久了,又或許他其實從來沒有好過。
那年離開燕城,他也曾以為生活會重啟。但當周邊的一切真的全部與往昔不復後,他卻漸漸陷入了更深的焦慮。
許偲一直以來都很害怕上學。
小時候害怕是因為學校里有人欺負他,後來害怕是因為學校里人人都在笑話他。
那現在呢,他為什麼還在害怕。
老師很好,同學很好,每個人都笑眯眯地對待他,記憶中,幼兒園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人生。
很好,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
他是不是還是有病。
許偲把對自己的滿腔質疑寫進給許啄的信里,但沉默之後,他還是把紙撕下來扔進垃圾桶,拿起筆重新記錄起這一日的流水三千字。
他或許真的不該去上學的,可是他沒有理由。
當聽到同學背地裡交談「他有抑鬱症,我們要好好對他」的時候,許偲的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絲難言的輕鬆。
果然如此。
他這樣的人能被人好好對待,不過是因為同情。
他不用再每日小心翼翼地討好同學,像從前那樣冷漠也可以,因為其實他做什麼都無所謂,沒有人拿他當正常人。
放學回家,梁妍仍在竭力溫柔笑對自己。許偲忽然也對著她笑了一下,隨後便在女人驚喜的眼神中輕聲宣布:「我從明天開始不上學了。」
沉默後,迎接他的是梁妍徹底崩潰的哭聲。
哭什麼呢。許偲想。
他很好,只是再也不想上學了。
許偲回屋握住筆,拿出還沒來得及上封的信件,在最後的末尾,珍之又重地加了一句:「再見,哥哥。」
不要再為他難過了,好好生活,哥哥。
斷信的時候,讓梁妍發簡訊的時候,許偲是那麼的決絕。
但他後悔過嗎。
應該是後悔的吧。
不然也不會在梁妍主動建議要不要回燕城接受治療的時候,第一反應便是期待。
他原來也還是會有別的情緒的。
許啄給梁妍打過電話了,許偲這會兒正坐在牙科診室外面的長椅上,乖乖地等待他的哥哥下班。
心裡惴惴不安,但又揣著羞怯的期待。
他害怕許啄厭惡他的無病呻吟與反覆無常,但他的哥哥那麼好,從小時候就一直愛護著他。
你怎麼這麼不堅強。
小小的時候,媽媽看著他,緊緊地皺起眉頭。
許偲茫然地睜大眼睛,是許啄站在他的面前,仰起頭,小結巴一字一頓地向大人辯解:「嬸嬸,他想堅強了。」
「你沒有得這個病,不知道,許偲想要堅強了。」
或許就是這一句話,撐著他在無數個身不由己自我質疑的時刻,再也沒有嘗試過自己結束生命。
他要做個真正堅強的人。
可他是個倒霉的人。
年初的時候,梁妍診斷出了癌症。
是早期,治癒的可能性很大,但病情反覆的許偲卻再一次陷入了自我窒息的絕望。
他覺得自己爛透了。
他的爸爸愛他,他一次也沒有去獄中看他。
他的哥哥愛他,他一意孤行斬斷了他們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