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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11:13 作者: 青端
    陸清則恍然回神,回頭笑笑:「來了。」

    貨船上的氣氛熱烈,大年三十,京中也是張燈結彩,唯獨宮裡的氣氛冷寂,幾乎沒什麼新年的喜慶之感。

    先是史大將軍亡故,再是帝師被刺殺,兩樁打擊之下,今歲的除夕宴也被陛下取消了,不過賞賜都有發下去,也沒人不滿。

    寧倦向來不喜歡那種熱鬧,從小到大,他都厭惡與他格格不入的喧囂,再熱鬧也是虛假的。

    何況他唯一想要陪伴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長順端著廚房煮的餃子送來時,發現陛下又不見了。

    毫無疑問,又出宮去陸府了。

    小徒弟安平撓撓頭:「師傅,過年可不能不吃餃子,要給陛下送過去嗎?」

    去年這個時候,除夕宴結束,陸清則被接進宮裡,和寧倦一起吃的餃子。

    陛下恐怕是又想起陸大人了。

    長順猶豫了會兒,還是搖頭:「陛下這會兒怕是誰也不想見,別去打擾陛下。」

    安平恭謹地應了聲,一陣冷風襲來,他忍不住抱著胳膊,嘟囔著埋怨:「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去年冷了,大雪也下個不停。」

    長順聽著這話,莫名生出絲難過。

    自帝師死後,京城的冬天似乎愈冷,雪景卻不復從前了。

    大多時候長順都能猜出寧倦的心情如何,寧倦的確又想起了陸清則,但其實沒有出宮。

    他在南書房佇立良久之後,擱下筆披上大氅,命人提著燈,難得地去了趟鷹房,看了眼那隻海東青。

    海東青被馴鷹師餵得很敦實,羽毛亮麗,日子也悠閒,唯一的煩惱,就是它唯一喜歡的陸清則很久沒有來餵過他了。

    見寧倦來了,方才還懶洋洋的鷹隼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作出警惕的姿態,露出幾絲敵意。

    陸清則在的時候,一直試圖勸他將這隻鷹放歸草原。

    他那時只覺得陸清則的話有另一層含義,他想像這隻鷹一樣,被放歸離開,飛離他的身邊,便推翻了從前的決定,斷然否決了。

    現在老師已經走了,這隻畜生留著也沒什麼意義。

    寧倦面無表情地和海東青対視許久後,忍著把這破鳥做成羹湯的衝動,淡淡吩咐:「等開了春就將它送回漠北。」

    馴鷹師一愣,知道帝師的死是陛下的傷心事,沒有人敢在陛下面前再提陸大人,他也不敢多問,低著頭應下了。

    親口吩咐過此事後,寧倦才出宮去了陸府。

    沒有叫侍衛陪同,也沒有騎馬或者坐馬車,獨自安靜地走過去的。

    走進陸清則的寢房時,寧倦敲了敲門,小聲道:「老師,我來了。」

    他最近都睡在陸清則的寢房裡。

    陸清則的身體不好,時不時生個病,屋內有著常年浸染的藥味兒,並不難聞,唯有清苦,餘下的是他熟悉的幽淡梅香,但那股氣息已經越來越幽淡了。

    寧倦著魔似的,把陸清則穿過的衣裳全部找出來,鋪在床上,試圖讓梅香的氣息濃郁一些。

    窗邊的那盆盆栽不知道是沒熬過冬日,還是沒熬過陸清則的毒手摧殘,已經徹底枯朽,似是帶走了這屋子裡的生機,一切都變得冷冰冰的,不再像他從前來時那般溫暖。

    寧倦時常失眠心悸,半夜自噩夢中醒來,夢裡的大火延綿,是他再難擺脫的夢魘。

    白日裡他是萬人之上的帝王,手握軍政大權,坐在金鑾殿上,決策著一切,所有人跪地叩首,誠惶誠恐,齊呼萬歲。

    到了夜裡,他似成了一縷無處可去的遊魂,只有回到這縷梅香所在,才能安穩。

    自從陸清則走後,萬歲萬萬歲,似乎成了一道險惡的詛咒。

    等到那絲梅香消散的時候,寧倦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睡得著。

    他蜷縮在床上,緊緊地抱著陸清則穿過的衣裳,嗅著幾乎要消散的梅香,喃喃道:「老師,你是不是還在生氣,不肯入我的夢?」

    他再未夢到過陸清則。

    「今夜是除夕。」

    冰燈在窗邊幽幽晃動,燈光朦朦朧朧,似一盞指引遊魂歸路的引魂燈。

    「回來看看我,好嗎?」

    寧倦閉上眼,意識漸漸抽離,任由自己倒在一床凌亂的衣物間,在陸清則的氣息包圍下,劇烈的頭疼得到了緩解,空蕩蕩的心口也有了幾絲微弱的填補。

    似乎是到了時辰,滿城的煙花爆竹之聲遍響,噼里啪啦,熱鬧非凡,所有人都在歡慶。

    失去陸清則的,新的一年到了。

    第七十二章

    燈火幽冷,寧倦獨自走在一條長廊上。

    這是一條一眼望不到邊的長廊,但他心裡清楚,他要找的人,就在長廊盡頭的屋子中。

    意識清晰地告訴他,這只是個夢。

    重複了無數次的夢。

    終於,在繞過一個迴廊後,檐角的風鈴叮鈴鈴一陣輕響,遠處的房間映入眼帘。

    屋裡亮著朦朧的燭光,溫暖的光線在窗紙上勾勒出一道清瘦的側影,僅是一道影子,也顯得清雋神秀,隱約可見的五官線條流暢如名家手筆。

    寧倦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發沉,盯著那道身影,站立了不知多久,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害怕將那道影子驚走。

    但如往常一般,他走了許久,也沒有靠近分毫,那個房間始終與他隔著一段距離,焦慮之下,腳步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快,想要跑到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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