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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11:13 作者: 青端
    「從今日起,罷朝七日。」

    聽到寧倦嘴裡吐出的幾個字,眾臣譁然,許閣老面色發臭,還想再說,寧倦卻已起身,直接離開了南書房,長順皮笑肉不笑地躬了躬身:「許閣老,請走吧。」

    一群言官哪兒肯離開,當即就準備跪在乾清宮外,長順看了兩眼,也不叫侍衛拖人,讓人去準備了幾盆水,倒在這些人跪的地方。

    數九寒天,一盆水潑下來,很快就結了冰,浸透了衣衫,風再一吹,那寒意也不是單純跪在雪地里能比擬的,跪了一會兒就受不住了,只能在心裡怒罵著這閹人的惡毒,暫時退卻了。

    寧倦漠然地忽略了言官跪地勸諫的消息,走向養心殿。

    步入養心殿時,他忽然想起什麼,扭頭望向更深處的深宮方向。

    那裡有那座才新修好的宮殿。

    美輪美奐,雅趣盎然,上面的題字是「隱雪軒」。

    那是為陸清則精心準備的囚籠。

    他謀劃著名,想等陸清則從漠北回來,就將他囚藏起來。

    老師心軟,總會被他磨得同意。

    待在那裡面,陸清則不會再受到外界風風雨雨的干擾,能被他好好地保護著,不會再受到傷害。

    寧倦盯著那邊看了許久。

    久到身側的侍衛忍不住小聲問:「陛下?」

    寧倦慢慢地收回視線:「永封隱雪軒,禁止任何人出入,凡擅入者,格殺勿論。」

    話罷,他跨進了門檻。

    長順命人準備得很快,靈堂收拾妥當,陳小刀正跪在靈柩前,邊燒紙邊小聲說:「公子,你有沒有見到大將軍?你和他結個伴兒,路上也不會被欺負……今兒是你的生辰……」

    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

    寧倦的腳步一停,茫然地想,是啊,今天是陸清則的生辰。

    幾日之前,他還期待著這一日,想著今日陸清則便能回來了,自此以後,懷雪就是他一個人的懷雪,不必再顧忌那些塵俗的目光,想怎麼叫陸清則,就怎麼叫。

    往後陸清則的每一個生辰,他都要在這樣的空寂中度過。

    寧倦的腳步忽然有些搖晃,走到棺槨前時趔趄了一下,眼前一暗,竟然就這么半昏了過去。

    不眠不休地趕了三夜的路,遭此打擊,就算是寧倦也站不住了。

    長順緊急將徐恕請來了宮裡,給寧倦施了一針,又強行灌了藥。

    寧倦意識模糊卻清醒,處於一種奇異的狀態。

    分明躺在溫暖如春的寢宮裡,身下是柔軟是床榻,他卻仿佛回到了從前待在冷宮裡的時候,冷意像是透過破洞的窗縫,從四面八方滲過來,他一個人裹在冷如薄冰的被子裡,無論再怎麼努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都會被寒意侵蝕。

    那雙溫暖的手不會再探過來了。

    長順看著寧倦慘白的臉,憂心不已,小聲和徐恕說了說寧倦的情況:「……鄭大人說,陛下那日見到陸大人的遺體後,生生嘔出口血,但到現在也沒有哭過……」

    徐恕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

    從前他只覺得這對師生感情當真是好,而今看到寧倦的樣子,這哪是師生情誼能說得通的。

    陸清則不僅是寧倦的老師,還是他喜歡的人。

    那種失去所愛的錐心之痛,徐恕再了解不過,在這種感同身受之下,得知這段悖德情愫的震驚都被蓋了下來,沒那麼令人大驚小怪了。

    徐恕搖頭道:「這是心病,我也醫不了。」

    他隱晦地低聲提醒:「仔細看著點陛下。」

    寧倦其實都聽到了,只覺得有些可笑。

    對陸清則下手的人還沒查到,他怎麼可能尋死覓活。

    等徐恕離開了,寧倦慢慢翻身下床,長順趕緊來扶:「陛下,您怎麼起來了,再休息一下吧?」

    寧倦沒搭理:「鄭垚也該回來了。」

    他心裡再清楚不過,哪些人會對新政有意見,哪些人想對陸清則下死手。

    他沒有理由動這些人,卻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藏起陸清則,這些人就對陸清則下了手。

    寧倦預估得很準,他才剛起身喝了徐恕開的藥,鄭垚就帶著查到的名單回來了。

    鄭垚的臉色不太好看,將名單呈給了寧倦:「陛下,涉事者頗廣。」

    陸清則的政見有利於百姓,但很得罪京城的達官貴人、王公貴族,每被分走一絲利益,他們就對陸清則記恨一分。

    即使那些利益於他們而言並不重要,但他們就算是將家中滿溢的米糧傾倒給圈養的畜生吃,也不會分給飢餓的災民一口糧。

    寧倦掃了一眼,不出所料,他心裡的名字都在名單上。

    鄭垚低聲問:「陛下,您準備怎麼做?」

    「搜查證據,」寧倦將名單隨手一拋,寫滿了名字的紙張飛飄而下,落到鄭垚的眼前時,帝王冰冷的聲音也隨即落下,「一個也不要放過。」

    這是要抄家。

    鄭垚無聲打了個寒顫,叩行一禮,領命而去。

    外面又下雪了。

    寧倦披上外袍,回到了養心殿。

    陳小刀哭累了,已經被帶走了,餘下的人諸如范興言,也只是能來上柱香,沒有被允許在靈堂多待。

    老師喜靜。

    周遭終於沒有其他人了。

    寧倦走到棺槨邊,坐了很久,天色愈黑,周遭靜得仿佛能聽到蠟燭燃燒的聲音,他閉上眼,將腦袋貼在冰冷的棺木邊,卻嗅不到一絲讓他安心的熟悉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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