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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11:13 作者: 青端
    話沒有說完,人已經又半昏半睡了過去。

    徐恕眼神複雜。

    你爹大概是暫時回不來了。

    九月初,從衛府秘密遞出的帳本送到了寧倦的案頭上。

    與此同時,再次被提出來三司會審的潘敬民又又又翻供了,直言自己受內閣首輔衛鶴榮驅使,震得向志明手裡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當日,紮根文淵閣的衛鶴榮難得回了趟吏部。

    陸清則已經收到了消息,見到衛鶴榮來了吏部,稍稍一怔,眼神示意人去報信,旋即親手給衛鶴榮倒了杯茶:「還不到吏部向衛大人提交報告的時候,衛大人怎麼親自來了?」

    衛鶴榮頗為感慨地環視一圈變得陌生了些的吏部官署,施施然坐下:「只是忽然想起,衛某似乎還沒有與陸大人坐在一起用過茶。」

    陸清則嘴角牽著淡淡的笑意,隨意揉了揉手腕,沒有吭聲。

    只要衛鶴榮有任何危險舉動,腕間袖箭的機括隨時待發。

    衛鶴榮仿佛沒注意到他的動作,神色自然地飲了口茶:「嗯?好茶,似乎不是吏部官署常備的爛茶餅。」

    陸清則贊同道:「吏部官署里的茶有股霉味兒,還沒江右一個知府官署里的好。這是我從府裡帶來的,衛大人喜歡的話,就多喝些。」

    衛鶴榮還真又多喝了兩口,狀似閒聊般道:「我還以為,至少要到年底,陛下才能清算到衛某頭上,沒想到這麼快,陸大人能給衛某解解惑嗎?」

    陸清則啞然一瞬:「火燒眉毛時,衛大人還如此鎮定,當真叫人佩服。」

    「時也命也。」官署外已經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衛鶴榮巍然不動,「早就料到的結局,早些到和晚些到的區別罷了。」

    陸清則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徐大夫是個很有醫德之人,當有好好診治過衛公子,不會故意倦怠。」

    衛鶴榮咂摸著陸清則這句話,瞬間就想通了前後。

    原來如此。

    他感嘆般道:「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己,陛下的狠都超乎衛某的想像啊。」

    錦衣衛已經挎著刀衝進了官署內,見到陸清則和衛鶴榮相對而坐時,一時有點驚疑不定,不敢動作。

    陸清則淡淡道:「江右一遭,死了數萬百姓,陛下哪有衛大人狠呢。」

    外面的太陽還未落下山,陽光從縫隙里照進來,落到眼睛裡,有點晃眼。

    江右的事無可辯駁,沒什麼好說的,博弈之下的犧牲罷了,衛鶴榮眯縫著眼,眼底帶了絲憶往昔的懷念:「當年衛某帶人剿滅閹黨,也算是救了陸大人一命。」

    陸清則頓了頓,點頭:「是。」

    「史大將軍記恩,回京之後沒有出手,你與大將軍走得近,他看得上的人,想必也同他一般品性。」

    「衛首輔就別往陸某臉上貼金了,」陸清則猜到他想說什麼,他先前就試探過寧倦的態度了,斷然道,「有些事我也做不到。」

    「陛下無需與一個將死之人計較。」衛鶴榮自顧自說起來,平靜的態度不像在提自己的兒子,「樵兒活不長了,京郊的雲峰寺會很適合他。」

    衛鶴榮想說的果然是這個,陸清則搖頭:「我說不動陛下。」

    衛鶴榮盤踞已久,曾經寧倦不得不在他面前裝乖賣弱,對於寧倦而言,那是極度的屈辱,怎麼可能會放過衛樵。

    衛鶴榮否認了陸清則的說法:「那可不一定,相信只要陸大人肯開口,陛下為了讓你開心,就不會不應。」

    陸清則縮在袖中的手指驟然一緊,抿著唇沒有接話。

    周圍都是虎視眈眈、殺氣騰騰的錦衣衛,衛鶴榮卻談笑自若,見陸清則難得流露出的反應,笑意里多了一分篤定:「想必在這方面,我也於你有恩。」

    「……」陸清則的神色有些冷,「我會考慮一下。」

    那就是答應了。

    衛鶴榮將杯中的茶飲盡,盯著那隻成色極好的青釉茶盞,眯著眼道:「除此之外,衛某還有一事相求。」

    陸清則並不喜歡衛鶴榮這個人,但見他這般氣度,又不免高看幾分。

    看在衛鶴榮並未向外宣揚什麼的份上,最終他還是開了口:「你說。」

    「陸大人當真與衛某從前很像。」

    衛鶴榮將茶盞穩穩地放回桌上,感懷一句後,吐出了自己的請求:「望衛某身死之後,能與髮妻同葬。」

    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願望,陸清則不免稍怔:「這個簡單,衛大人還有什麼話嗎?」

    這大概是衛鶴榮最後能與他說的幾句話了。

    他就不想讓他幫忙帶幾句話給衛樵嗎?

    衛鶴榮忽然站起來,低俯下身,靠近了陸清則。

    附近錦衣衛一陣緊張,就想衝過來阻止。

    陸清則抬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動手,冷靜地看著衛鶴榮靠近,在自己耳邊低不可聞地說了聲:「陛下對自己都那麼狠,對別人自然會更狠。」

    「當年閹黨除滅後,又有了衛黨。」

    「皇家恩情薄弱,陸大人,小心別成了下一個衛鶴榮。」

    陸清則靜默片刻,揖了揖手:「衛大人,告辭。」

    衛鶴榮站直身,坦然地任由錦衣衛衝上來,將他鉗制住按走。

    直到風風火火的錦衣衛帶著衛鶴榮走了,吏部還是鴉雀無聲的,每個人都縮著腦袋,當自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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