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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11:13 作者: 青端
徐恕來得很快。
在給林溪和於流玥看病時,他也多少了解了點江右眼下的情況,看寧倦的目光就更怪異了。
對於師妹與先帝的骨血,徐恕的心情相當複雜。
當年若不是那個狗皇帝,師妹就不會被迫背井離鄉,被鎖進深宮,捲入宮闈鬥爭,香消玉殞於冷宮之中。
梁家也能安安生生地待著,不至於沒落。
但寧倦又和昏庸無能的先帝不一樣。
至少他敢親自來到江右賑災。
寧倦坐在椅子上,垂眼把玩著手裡的梅花簪,注意到徐恕的注視,掀了掀眼皮:「看夠了?」
徐恕方覺冒犯,別開眼:「陛下與您母親,長得有幾分肖似。」
寧倦不置可否:「坐吧。」
徐恕也不客氣,他骨頭都差點顛散了,來到集安府後還沒來得及坐一坐呢。
寧倦撫摸著簪頭的梅花,語氣平靜,卻語出驚人:「你與朕母后有舊情?」
徐恕嚇得差點跳起來,臉色又紅又白:「陛下你……」
「朕看你醫箱上,也雕著一朵臘梅,雕工手法頗為熟悉。」寧倦伸手,將把玩著的那支白玉梅花簪放到桌上,語氣冷冷,「怎麼,你不敢承認?」
徐恕盯著那支簪子,眸中錯愕與震驚之色交織,回過神來,沒料到這位小陛下會這般泰然地說出這種話,僵硬了好半晌,緊繃著的脊背一松,倒回椅背上,咬咬牙,浮著虛汗,又看了眼桌上那支簪子,最後吐出一句話:「這是我親手打磨送給她的。」
在冷宮裡最艱苦的時候,靜嬪也沒捨得換掉這支玉簪。
最後留給寧倦的東西,也只是它。
寧倦垂著眸光,打量著這支簪子。
病入膏肓那段時間,母親常常摩挲著這支簪子。
這是他母親不敢宣告於人的私情。
原來承載的是另一片情。
書房內死寂片刻之後,寧倦忽然伸手,將玉簪遞了過去。
徐恕愣住:「陛下這是?」
少年天子長睫低斂著,神色看不出情緒:「還給你。」
徐恕震愕不已,喉頭不住地發哽,卻還是沒忍住,雙手顫抖著接過來:「沒關係嗎?陛下,這是您母親留給您的……」
聽聞靜嬪的消息後,他去過京城,卻什麼也做不了,就連托人帶些銀子進宮也做不到。
冷宮裡會是什麼日子不難猜。
大概師妹只給兒子留下了這個。
「收著吧。」
小的時候,寧倦需要時不時地看看簪子,汲取母親遺留的溫暖,努力在宮裡存活。
後來他有了陸清則。
「朕不需要了。」
既然這是母親的牽掛與未了的心意,他不介意將這份從未述之於口的思念,送歸該持有的人手裡。
不是為了徐恕,只是為了他的母親。
徐恕眼眶發紅,嘴唇抖了抖,深深地低下頭:「多謝……陛下。」
寧倦又看了眼簪子,視線移開,不再過多留戀:「你與陳太醫對疫病有幾分把握?」
突然跳轉到這個話題上,徐恕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思索了下:「我此前的思路是對的,今日與陳太醫聊過後,稍一改善,便有所成效。不過最好再帶幾位病患前來,我也更好試藥,至多十天,我有信心研究出治療的方子。」
寧倦無聲地緩了口氣,頷首:「有需要就找鄭大人。」
徐恕:「……」
能換個人嗎?
與徐恕談完,天色變幻不定,如被打翻的墨汁般,寧倦匆匆回到小院的時候,天幕也被徐徐洇黑了。
廚房的藥正好送到,送藥的侍衛見到寧倦,想要行禮。
寧倦劈手將藥碗接過,擺擺手:「下去。」
話畢,大步跨進了屋內。
陸清則依舊陷在昏睡中,唇色蒼白,呼吸淺淺。
長順坐在窗邊,小心翼翼地給陸清則擦著汗,見寧倦端著藥進來了,很有眼色地起身讓開。
寧倦習以為常地試了試碗裡藥的溫度,感覺差不多了,才舀起一勺藥,給陸清則餵去。
或許是昨晚折騰狠了,反覆吐反覆喂,陸清則雖然仍陷在高熱混沌的睡夢中,感受到靠近的藥味兒,還是一陣條件反射的胃裡翻騰,淺擰著眉,怏怏地別開頭。
寧倦微微一怔,臉色微沉,伸手捏住陸清則的下頜固定住,將藥餵進他口中。
不料陸清則的反應更大,漆黑的鴉睫顫著,蒼白的眉心深蹙,抗拒地扭過頭。
一勺藥飛濺而出,潑灑到寧倦的手上。
長順趕緊拿起帕子,湊過來擦拭:「哎喲,這是怎麼了?陸大人頭一次這麼不配合,徐大夫吩咐了,這藥一定得喝下去啊!」
寧倦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啪地斷了,面無表情地坐著,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陸清則幾乎毫無生機了的臉龐,待長順擦好了,才淡淡出聲:「出去。」
長順嘎了聲:「啊?」
寧倦扭過頭,冷厲的眼眸寒星般,長順被看得縮了縮脖子:「是、是。」
長順壓根不敢多想寧倦讓他出去是要做什麼,一溜小跑出了屋,順道把門也緊緊合上了,死死守在門邊,決定今晚誰也不放進去。
屋內只剩下寧倦和陸清則。
冰盆已經融得差不多了,本就昏暗的室內又遮得嚴密,蠟燭的光昏蒙蒙的,幽幽躍動著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