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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11:13 作者: 青端
    寧倦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跪伏著的幾人,眼底涌動著殺意。

    只要他一聲令下,錦衣衛就會立刻把這幾人拖下去砍了腦袋,掛在城牆上示眾,以震懾江右所有趁亂發財的奸商。

    他的視線滑過這幾人,落到微抿著唇瓣望著他的陸清則。

    青年身形雖單薄,但腰背筆直,靜靜坐在那邊,周身籠罩著不食煙火般的氣質,始終如雪如月般,有一種觸手難及的距離感。

    但只要他的視線落過來,便讓人恍惚覺得,似乎也是能觸碰到的。

    靜默片刻後,寧倦淡聲道:「念在你等起初的確是被脅迫的份上,朕便不治重罪。」

    幾個還在爭先恐後磕頭的人全部滯住。

    他們方才,是真的感受到了這位年輕的陛下毫不掩飾的殺意。

    是以都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而今江右有難,」寧倦背手俯視著他們,「你們可以做什麼?」

    跪在地上的幾個富商聽出了寧倦的意思。

    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再重利的商人,在面對這個抉擇時,也立刻反應過來,連忙磕頭道:「草民知罪,草民願散盡家財,為百姓提供作工的地方,為陛下分憂解難!」

    其餘人也反應過來:「草民知罪,草民願配合官府免費放糧……」

    「修築堤壩本就是草民的一分責,往後石料草民願分文不取,親自運送!」

    這些話聽起來無比赤忱,少年天子的情緒卻依舊沒什麼變化,漆黑的瞳仁里沒有一絲情緒,靜寂地注視著他們。

    幾人內心惶惶不已,忐忑起來。

    都說君無戲言,陛下……不會出爾反爾吧?

    等耳邊亂糟糟的聲音都消失了,寧倦才冷淡開了口:「把你們的人領回去,再有下次,帶著棺材來領人。」

    幾個富商還沒反應過來。

    陸清則摩挲著茶盞邊沿,慢悠悠添了句:「陛下的意思是,你們可以走了,還是諸位想留下來,一起用個晚膳?」

    誰敢啊!

    幾人不敢再多言,又叩行了一禮,鵪鶉似的退了下去,和來時敲著算盤的雞賊模樣大相逕庭。

    陸清則望向寧倦,露出個真情實感的笑:「留著他們有用,陛下做得很好。」

    寧倦凝視著他,仔細觀摩著他面具下微彎的唇角,嘴角輕輕牽了牽:「那老師開心嗎?」

    「我開不開心不重要,」陸清則正色,「陛下自己怎麼想的才重要。」

    寧倦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下手邊的硯屏。

    他怎麼想的才重要嗎?

    他想的是,如果不殺那些人,能讓陸清則開心的話。

    那放過他們也不是不行。

    事情算是解決了,陸清則又瞟了眼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擼起袖子:「怎麼這麼多,分一半給我吧。」

    寧倦心裡一甜,不想讓陸清則費神:「不必,我來就好。」

    陸清則也沒多想:「那我先回去了。」

    寧倦臉色稍變:「別走!」

    「我不幫你的話,在這兒干坐著做什麼?」

    寧倦忽然有些口乾舌燥的害羞,抿了抿唇,小聲說:「老師坐在邊上陪我,好不好?」

    陸清則莫名其妙:「不好。」

    「……」寧倦沉默了一下,閉了閉眼,分了一小半文書,放到對面,「老師慢慢來。」

    師生倆人坐在書房裡,一人一堆公文,相對而坐。

    陸清則翻開查看,發現都是各府遞來的公文。

    初至江右,將潘敬民等人逮走後,寧倦火大無比,命錦衣衛抓了所有治水不力的官吏,大大小小全下了獄。

    若不是救災更重要,恐怕會當即將人全部提出來問斬。

    現在各府的官署空空蕩蕩,大牢滿滿當當,下頭的人惴惴不安,生怕不小心做錯什麼,要被追責,便乾脆事無巨細地報上來。

    早上倆人去洪都府,也是為了解決類似的瑣事。

    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事全壓過來,甚至連某府需要新增多少間安置所,也要來問問寧倦的意見。

    實在是過於冗雜了。

    年輕氣盛的皇帝陛下精力旺盛,一天只睡一兩個時辰,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這還只是一個省的文書,將來得掌大權之後呢?

    陸清則掀起眼睫,越過面前層疊如山的文書,朝小皇帝瞥去一眼。

    明晃晃的日光漏進書房,勾勒出少年俊美乾淨的輪廓,也清晰地映照出三分肉眼可見的疲憊。

    寧倦的眼下已經有了淺淺的烏青。

    原著里暴君高度集權,搞得朝廷內外血流成河。

    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他眼裡揉不下沙子。

    凡貪污受賄者,殺,凡魚肉百姓者,殺,凡尸位素餐者,殺……出發點是好的,但水至清無魚,酷厲的統治並沒有讓大齊走得更遠,壓抑的後果,便是大規模的起義叛變。

    陸清則自然不想寧倦走上這樣的路。

    他早就想提此事了,只是清楚寧倦性格里執拗的那一面,沒有貿然開口。

    既然寧倦已經懂得了放過江右那幾大富商,現在應該也是提及的時機了。

    寧倦被陸清則盯著,簡直如坐針氈,想努力忽視陸清則的目光都不行,最後還是耳根發紅著抬起頭,忍無可忍問:「老師,怎麼了?」

    陸清則托著下頜,指尖點點面前這堆玩意兒:「果果,那些涉事下獄的官員,你打算怎麼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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