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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11:13 作者: 青端
    要知道寧倦自小在冷宮,連學堂都沒能去過。

    首輔衛鶴榮自然樂見其成,寧倦是個任人拿捏、屁也不會的蠢貨他最放心。

    衛鶴榮不說話,朝中也沒幾個人敢說話,要麼聲音微小,要麼作壁上觀。

    陸清則也想明白了,沒怎麼猶豫,直接道:「那從明日起,臣便來給陛下講讀吧。」

    一陣涼風吹來,陸清則跟紙糊似的又歪了歪。

    寧倦甚至都來不及感到驚喜,只懷疑他這一秒就要折了,狐疑地瞅瞅他,眼底是強烈的懷疑:「你行?」

    「……」陸清則不悅,「臣當然行。」

    中午時出的門,出宮時天色都暗了些許。

    陳小刀在外面等得無聊,腆著臉在跟禁軍套近乎,禁衛軍不搭理他,他也能聊得自得其樂,看陸清則回來了才收斂,一溜小跑過來,扶著他上了馬車,意猶未盡問:「公子,回去也要那麼快嘛?」

    即使在宮裡休息了會兒,從偌大的宮城裡再溜達出來,陸清則也快沒氣了,聲音微弱:「快吧,再快點就能把我送上天了。」

    陳小刀立刻收斂得堪比趕蝸牛。

    回了陸府,陸清則喝了碗藥,安靜躺屍了一個時辰,才有精力爬起來,去了書房,先從書架上挑了幾本書,依次翻看了會兒,舉著毛筆,在紙上畫起來。

    陳小刀在邊上幫忙研墨,偷偷瞅著這位不太熟悉的主子。

    陸清則穿著身淡青色的衣裳,即使在屋內,也要再披上件大氅,寬大的衣袖下腕骨伶仃,好似輕輕一捏就會碎了,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青筋脈絡清晰,看著弱不禁風的,握著毛筆的腕子卻分毫不抖,穩穩噹噹的。

    上一世,陸清則因為心臟病,被父母嫌棄不能繼承家業,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寬和慈祥的老人家心疼孫子,教導他情緒不能有太大起伏,為了磨性子修身養性,手把手教他寫毛筆字,陸清則的一手行書相當漂亮,勾畫起來時,線條行雲流水,錯落有致。

    陳小刀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公子在畫什麼?」

    陸清則悠悠道:「大齊版小學生必修一。」

    陳小刀:「???」

    文化人講話,果然聽不懂。

    陳小刀從小流落街頭,大字不識一個,餓暈在街頭被撿回來,結果第二天陸清則就下了獄,都沒來得及在狀元郎身邊沾染沾染文化氣息,看陸清則邊寫邊畫的,有些羨慕,無意識地嘀咕了聲:「若是我也會識字就好了。」

    陸清則無處安放的教師精神被觸動了,看他一眼:「好啊,往後我每日教你習字布功課,要好好完成。」

    陳小刀:「!!!」

    陳小刀驚喜不已,生怕陸清則反悔,立刻叫:「謝謝公子!」

    陸清則笑了笑,寫完了一張紙,放下筆,把旁邊原身做過注釋的書翻開,又對比了一下。

    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穿進來的緣故,他和原書里的「陸清則」不僅長得一模一樣,連字跡都是一樣的。

    隔日一早,陸清則帶著厚厚的一沓勞動成果又進了宮。

    宮裡死個小太監,顯然不會有什麼影響,風平浪靜一如既往。

    寧倦沒想到陸清則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真拖著病軀來了,不僅來了,似乎還準備了頗多。

    到底是孩子天性,從陸清則進了乾清宮起,寧倦的視線就偷偷黏在他手裡那沓紙上沒挪開過。

    跟只偷偷摸摸的小貓崽似的,裝作不在意地偷瞄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以為自己沒被發現。

    陸清則心道,你真是太小瞧班主任的火眼金睛了。

    這群學生啊,講台之下那些小偷小摸,真當老師看不見麼。

    他暗暗一笑,抽出張紙,擺到寧倦面前:「陛下之前學過什麼?臣先看看您的功課怎麼樣。」

    寧倦瞪了陸清則一會兒,還是提起了筆,默寫《論語》的學而篇。

    陸清則眯了眯眼,看出第一個問題。

    姿勢不對。

    但他沒開口,只安靜地看著寧倦默寫。

    等了許久,寧倦終於慢吞吞地寫滿了張紙,小孩兒長長的眼睫垂著,眼睛忽閃忽閃的,有些心虛似的,不像昨天初見時心黑得那麼理直氣壯了。

    陸清則拿過來一看,眉毛微揚。

    其實原文裡總是會刻意描寫幾句暴君寫的字難看,來對比主角折服無數人的書法有多麼翩若驚鴻。

    據說難看得連身邊的宣讀太監都抓耳撓腮。

    現下一看,這哪是難看能形容的。

    就沒幾個字能爬起來。

    除去慘不忍睹的字外,內容倒是沒差,一字不錯。

    堂堂一代暴君,字寫得居然跟狗爬似的。

    陸清則看著看著,就微微笑了起來:「陛下的字雖然很愛打架,但進步非常大。」

    寧倦敏銳地察覺到這句話不太對勁,小臉黑下來,冷冷地看他一眼。

    哎呀,戳到孩子自尊心了。

    陸清則若無其事地收斂笑容,轉到他身後,從後面握住他的手,調整他的坐姿與握筆姿勢,嗓音溫溫淡淡:「姿勢錯了,端坐好,筆要放在中指和無名指間,手腕要穩,心正則筆正。」

    寧倦連頭髮絲都開始僵硬了。

    溫暖的、帶著些梅花的清冷與藥的苦澀的氣息從身後拂來,將他籠罩其中,握著他的手有些微涼,卻不失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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