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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8:32:00 作者: 漫愈
「今個兒衙門裡的事多,耽誤了些時候,餓了嗎?」多爾濟伸手掃了掃玉格帽頂的雪。
玉格笑著搖頭,「不餓。」
多爾濟臉上也露出點笑,伸手牽著玉格回家。
玉格見他神情輕鬆,心裡也略微放鬆下來,看來阿瑪已經有了章程。
她這學或許還能上。
然而,多爾濟的打算最後還是落了空。
多爾濟和玉格不在家的時候,陳氏和大姐兒幾個已經問清楚了金姐兒家的情況。
陳氏憂心忡忡,大姐兒、二姐兒、三姐兒愁苦得整張臉皺成一團,四姐兒、五姐兒、六姐兒則是氣憤更多。
金姐兒抱著銀姐兒縮在一角瑟瑟發抖。
「這是怎麼了?」多爾濟見幾人神色不對,出言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做飯?」
多爾濟臉上露出了些勞累一天的疲憊來。
「老爺,」陳氏一開口,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顫著手把一個摺子遞到多爾濟面前。
多爾濟看到摺子,臉色就是一變,這個摺子他熟悉得很,他們家也有一本,他分家時分到的印子錢的債本。
「這是什麼?」多爾濟喉嚨怪響了一聲,聲音艱澀。
陳氏哭道:「這是扎勒黑阿哥阿姆哈(大伯子)家的印子錢債本!」
多爾濟沒有伸手接過,而是僵著臉回道:「今個兒我問過堂官了,我們兄弟已經分家,他欠的債,落不到我頭上。」
聞言,玉格悄悄鬆了口氣。
然而陳氏的臉色並沒有好轉,她一手捂著胸口,神情更加悲慟,「這不是扎勒黑阿哥阿姆哈(大伯子)借的錢,這是瑪法阿姆哈(公公)欠的那份債。」
父父子子,父債子償,這是用分家都沒有辦法推脫掉的責任。
多爾濟拳頭握得死緊,整張臉青青白白,變幻不定,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撕咬出來,「他怎麼能!」
「當初分家,一家分五十兩的欠債,是白紙黑字寫清楚的,日息三厘的印子錢,你娘家兄弟搭了多少人情關係,生生給咱們講成每月二分的行息,他們對我不義,我卻還念著手足之情,舍下臉面,讓你娘家兄弟幫他也談成二分的行息,他怎麼能如此對我!」
多爾濟的情緒崩潰,將摺子重重的扔到地上,用力過猛,身子都往後晃了晃。
陳氏連忙伸手扶住他,卻也沒有扶住,多爾濟像是失去精氣神般癱坐在椅子上頹然不語,屋裡霎時哭作一團。
六姐兒倔強的忍著淚,一臉恨意的推著金姐兒姐妹兩,拳打腳踢的罵道:「你們走!你們這些壞人!你們阿瑪額娘自己欠的錢自己還去!我們和你們家沒有關係!」
金姐兒到底年歲比六姐兒大了許多,雖說不還手,可六姐兒也根本推不動她。
眼看著六姐兒也要急得恨得哭出來,玉格伸手拉過她,掏出帕子給她抹眼淚,「別哭,會有辦法的,哭了就不漂亮了。」
六姐兒是玉格的雙生姐姐,是姐妹里長得最俊俏的一個,也是最愛美的一個,但即便玉格這樣說,她還是撲在玉格懷裡,毫不顧忌形象的驚天動地的哭了起來。
這些年為了還債,她們都是撿母親和大姐的舊衣服穿,一年裡也就過年的兩天能吃到肉,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家裡的債要還清了,玉格也成官學生了,家裡眼瞅著慢慢變好,可如今,他們家又要背債!
六姐兒哭得不能自已,她嚎啕的哭聲和著屋內的哭聲響成一片,透著滿滿的辛酸和、絕望。
玉格放眼掃過屋裡的眾人,一屋子的孩子,最年長的大姐,今年也不過虛歲十七,實則只有十六歲。
絕望這樣的情緒太沉重了。
玉格輕輕撫著六姐兒的背,待她氣息稍稍平順,俯身撿起了摺子。
或許是電視劇看得太多,也或許是阿瑪每月有二兩銀子的月俸,玉格方才聽到五十兩欠債的時候,覺得並不算多。
然而打開摺子一看,玉格重重呼出一口氣。
摺子上,只去年,就已經連本帶息滾到了兩千九百七十八兩有餘。
六姐兒哭得稀里嘩啦,見玉格看摺子,還不忘湊過來問,「他們欠了多少?」
屋裡的哭聲稍微一靜,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玉格略微估算了一下,「到今年年底,當還三千七百兩左右。」
聯繫阿瑪方才說的,這數額已經是托舅舅們從日息三厘談到了月息兩分的結果。
那麼若是日息千分之三,那樣指數函數的增長方式,她連算都不敢細算。
屋子裡,連空氣都凝滯了,下一刻,哭聲更響。
只五十兩的印子錢都叫他們家苦了二十年,三千多兩,這麼多錢,把他們全家賣了都還不上!
玉格一手拉住又要衝上去打金姐兒姐妹兩個的六姐兒,抬頭看向多爾濟道:「阿瑪,錢莊能讓稱塔答(伯父)欠下這麼大的數額,必然有什麼依據,認為稱塔答(伯父)能還得起這個錢。」
多爾濟沒精打采的擺了擺手,看向抱著哭成淚人兒的金姐兒姐妹兩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玉格瞭然,大約是想著家中的女兒能攀到貴人吧。
旗人能參加的大選,在某些人家看來,是想都不敢想的通天路。
總之,不過五十兩的本錢,怎麼也不會虧,至於把人逼死?這印子錢從古至今逼死的也不是一家兩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