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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8:14:18 作者: 風儲黛
    在門外站定,看了她片刻。

    此刻,就算是至親如夫妻, 他也不明白她為何要如此做。而她卻還能如眼下一樣平靜地在鏡台前,用象牙篦子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梳理著自己的長髮, 渾然不覺現在長淵軍中已經猜測紛紜, 亂了套了。

    但她的嗅覺和聽覺依然非常靈敏。霍西洲無意隱藏他的腳步聲, 早在他走上台階的時候, 她就聽出了他的腳步聲, 兩輩子了, 從沒認錯過。而且他身上的白檀冷香, 隔了這麼老遠,她依舊聞得清清楚楚。

    可是誰也沒有出聲打破這種相對而立的尷尬氣氛,她在門內, 他在門外,彼此對峙,無人開口。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燕攸寧終於無法再裝作無事發生,手裡的象牙篦子也不能再這樣繼續梳下去了,她的手腕開始酸疼。依然沒有動靜,他應該還沒有走,燕攸寧吐了口氣,將篦子緩慢地撂下來,擱在了身前的妝鏡台前。咚的一聲,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一聲過後,窗外的人也響起了腳步聲。卻不是由遠及近,而是由近及遠,少頃,便已經徹底遠去無聞了。

    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天色向晚,終於徹底黑了下來,燕攸寧眼前那片霧蒙蒙的感覺也變得漆黑一片,屋內沒有掌燈,她側臥著歇下來。

    迷迷糊糊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她有了睡意。

    這時身後再一次有了動靜,燕攸寧還沒醒過來,雙踝便被一雙手捉住了,接下來就是她沒法抗拒的事情。

    這一夜他要得很是瘋狂。

    她只有配合。

    事盡以後,燕攸寧幾乎斷了氣,只剩下出氣聲,進氣聲兒都幾乎聽不見了,嗓子也哼啞了,宛如一灘爛泥,再也動彈不得。

    身旁傳來霍西洲沉悶滯重的呼吸聲,他將氣息喘勻,俯瞰下來,黑眸猶如深夜中閃著幽光的狼目。

    「阿胭。告訴我為什麼。」

    那把聲音,極低,低到快要沉入深淵裡去了,極啞,猶如風中斷翅的寒鴉,發出最後一道垂死掙扎的嗚咽。

    燕攸寧的胸口被跳動不停的心撞得疼痛不已。

    她苦澀一笑:「你是知道了我向陛下求了什麼東西吧。其實我這樣做,也有我的原因。長安不安,對你來說這是很明顯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到舊勢力山窮水盡的時候,權貴們連成一氣,你們林侯和林墨池,依然處處針對你,長淵軍是孤掌難鳴,回長雲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霍西洲停了停,冷然道:「可是你知道麼,我向來不喜歡他人替我做選擇。」

    「其實你待我一直是如此。我之生死、榮辱,你都替我做了決定,如今我的去留,你依然不問一句,就要趕我回長雲?」

    身下這個女人或許還不知道,他這一生,究竟曾有多恨她。

    有多愛,就有多恨。

    他最厭惡這種被人安排好一切操縱在鼓掌間的感覺,尤其是在他的心中高高在上的心上人。他做了這麼多,將自己改變成如今的霍西洲,就是想讓她明白一點,他們之間,他最不需要她的施捨與控制。可他還是一敗塗地了是嗎?

    燕攸寧吃驚:「你怎麼能這樣想呢?我絕對沒有這個念頭!我當然不是要趕你回長雲!只是現在真的不是好時機,你忘了嗎,前世你還要等幾年收拾西夷,然後控制西北的外族……」

    霍西洲猶如不聞,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夠了燕攸寧。」

    她收緊了嘴巴,吃驚地面對著他,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她能感覺得到,感覺到他此刻隱忍到極致的怒氣,已經一發不可控制。

    「洲郎……」她愣住了,口中喃喃地喚出了一個徘徊在嘴邊多日,卻始終不敢當著他面喚出來的稱謂。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究竟是為什麼不敢當著他面這麼喚他。

    可這個稱呼換來的卻是他嘲弄的笑。

    「『洲郎』這兩個字可真是好聽,」食指緩慢地撥開貼著她臉頰的被汗水浸潮的發,他揚起唇,微微笑著,眼中卻蘊出濛濛的水光,「可你喚的人是我麼?」

    「我……」燕攸寧呆住了。

    「讓我說。」霍西洲按住了她將要抬起來的臂膀,將她的手腕壓回枕上,固定不動。

    燕攸寧從失明以後,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受到如此的心慌無助,一下亂了方寸,她只知道男人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而且還不只是為了今天這樁,還另外有一件事。

    他讓她不要開口,她也就真的閉了嘴巴。

    至於很久之後,燕攸寧都一直在懊悔,當初自己怎麼就真的聽了他的話把嘴閉上了,任由他說了那些話然後掉頭離去,也沒抱住他,哄哄他。

    「燕攸寧,你問你自己的心,你真的喜歡我麼?你心裡的人真的是我麼?」

    他笑了兩聲,可是聲音里卻是自嘲之意。

    燕攸寧一下啞了口,內心呼嘯一般地:我當然喜歡你啊,我愛了你十幾年!

    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篤定,居然一早做了回答,搖頭說道:「你以為你心裡愛我,騙人騙到你自己都相信了吧。可是,你實在喜歡的人並不是我。是兩年前的霍西洲不是嗎?」

    燕攸寧被他這一番話弄得暈暈乎乎的,什麼喜歡不喜歡,是又不是……可這最後一句,她卻聽得清楚明白。

    一時間燕攸寧不知心底到底何種感覺,覺得他的想法簡直荒誕,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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