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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8:14:18 作者: 風儲黛
    燕昇正為此事發愁。

    世事難料,當年霍西洲墜崖而亡時, 誰能想到今日!林侯押送回來的那具破敗不全的屍首, 原來大有貓膩!

    盧氏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花容慘白地跌回椅中, 唇瓣微微哆嗦:「可憐我的阿胭, 為了一個根本沒死的人瞎了眼睛, 害了一身病, 在紫雲觀待了兩年!」

    不待燕昇說話,盧氏立刻起身道:「不行,必須立刻接回阿胭!」

    就算不為別的, 那長淵王如今就是一尊要人命的殺神,有了阿胭這塊護身符,怎麼著應能得以保全,還可希圖與霍西洲重修舊好,拉攏一個最得力的靠山。

    盧氏能想到的,燕昇自然早已想到,「夫人放心,我已派人上青霞山去接阿胭回家了。」

    話音落地不久,蔡抒領雲栽回來,雲栽噗通一聲跪倒家主夫人面前,痛哭流涕:「奴婢沒用,沒能接回大娘子,娘子鐵心留在紫雲觀,奴勸不動!」

    她沉重有力地在地面磕了幾個響頭,磕得額頭髮紅。

    燕昇一揮袖沉怒說道:「她鐵心不回,你難道不會用強嗎!」

    她不是一個人上的山,還有他夏國公府的軟轎,一共十幾人,難道奈何不了區區殘眼的弱女子?

    雲栽痛訴:「奴婢不敢,娘子身旁有高人護著,奴婢這隻胳膊被他飛的石子打了,到現在還抬不起來。」

    說著雲栽將衣袖拉開,露出手腕上那一坨青紫的傷處,入目猙獰可怖,連燕昇都不禁震動,皺眉道:「看來娘子身旁是有人護著,這傷絕無可能是她自己造致的。蔡抒,帶她下去治傷。」

    蔡抒領命,燕昇又道:「你去,走一趟紫雲觀。」

    蔡抒再度領命,「諾。」

    ……

    滿室燭火投下的輝煌的光暈里,天子正臨案書寫,內侍官進來稟道:「陛下,長淵王求見。」

    天子擱置硃筆,抬眸道:「宣。」

    少頃,便見一身材筆直修長的男子舉步而入,天子微微含笑,對他說道:「今日倒得空了?西洲,朕還有些問題沒向你印證,來得正是時候。」

    霍西洲待要行禮,被天子拂手免了,於是他便就這麼站著,虎目沉沉,薄唇輕抿。

    「金殿上天子應允臣三個要求,臣只提了兩個。」

    天子一想是有這麼回事,當時滿朝文武都以為霍西洲大老粗不識數,暗中發笑,但誰也不肯笑出聲來,以免提醒了他,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天子道:「說罷,朕酌情答應。」

    霍西洲素不喜拐彎抹角,便單刀直入了:「臣要娶妻。」

    「永寧郡主?」天子反問,不知為何,霍西洲隱隱然從天子不怒而威的雙眼中竟品出了一絲促狹笑意。

    「正是。」他壓下心頭不滿,擲地有聲地如是回。

    天子敞懷大笑,笑到霍西洲英雋的修眉打成結愈顯陰鬱之時,天子道:「只怕他人都以為這第三個要求最是刁鑽古怪難辦,殊不知啊……」

    天子起身,從一側博古架後取出了一隻木櫝子,以鑰匙入鎖,輕巧咔嚓一聲,鎖解開,掀開木櫝,露出裡邊一道聖旨,捧到霍西洲跟前。

    霍西洲垂目看了一眼,天子緩慢地說道:「拿起來,打開它。」

    霍西洲不明其意,但依言將其取出,隨即於掌中展開。

    當這道聖旨完全展開之際,霍西洲的臉色變得凝重而複雜——這竟是一道為霍西洲與燕攸寧賜婚的聖旨,落款慶元九年。

    兩年以前,原來,天子就已經為他們賜婚。

    那麼李圖南打聽來的不錯,他們確實應該是……夫妻。

    天子收回木櫝,撂在案上,嘆了口氣說道:「兩年前朕答應為你二人賜婚,在征剿南蠻大獲全勝之際,朕就已經擬好了這道聖旨,待你凱旋來取。但,天意不測橫生枝節,前線傳來你戰亡的消息,朕當時痛失將星,感到十分難過,對永寧亦是十分虧欠。」

    天子再度抬眸看向他,目光已變得無比柔和:「西洲,朕的這個承諾,今日終得兌現。你的第三個要求朕允了,這道聖旨你今日取了去吧。」

    霍西洲沉凝地盯了掌中聖旨半晌,將其卷好,「臣謝陛下。」

    天子抬起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和煦地道:「朕還尚未問你,當初林侯帶回來的屍首不是你的,那又是誰的,你跌落山崖之後,發生了何事?」

    霍西洲還沉浸在自己並不知曉的那段過往之中,眸光沉暗複雜。

    聽到天子詢問,他定了一下神,道:「臣遭逢暗算,醒來之際,人卡在山壁岩石與橫木所形成的天然掎角縫隙間,大難未死。後逢一獵戶相救,才僥倖逃生。至於林侯所帶回的那具屍體,恕臣愚昧,並不知是誰。」

    「哦,原是這樣,其實林侯所帶回的那具屍體,已不能算屍體,只剩下殘肢骸骨……」

    頓了一下,天子嘆出一口氣。

    「只可惜永寧錯以為那是你,撫屍痛哭,她的眼睛便是在那時哭瞎的。」

    「……」霍西洲驚愕地看向天子,脫口而出,「什麼?」

    燕攸寧果真以為他死了,為他哭瞎了雙眼?

    真相令人難以置信。他對燕攸寧的記憶始終停留在那日紅燭羅帳中,那張帶著冷嘲,旁觀著他的死亡的牡丹花面。他對她從來是愛恨交織,自以為放得下,其實從無一刻真正地放下,否則怎有此刻的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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