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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8:14:18 作者: 風儲黛
娘子, 是國公府的娘子, 陛下封的永寧郡主。
原本, 她風光無限。
原本, 她不必受這份委屈。
可是老天不開眼,奪走了霍郎君的生命,從那以後, 娘子活得就像一塊槁木,再也沒了生氣。
國公府每月都會派人送藥過來,可是,那些藥沒有用,根本治不了娘子的病,她的眼睛情況也極是糟糕,怕是會永久失明了。
可是對於這一切,娘子自己都不急著治好。
娘子,根本像是已經放棄了自己。
「緋衣,扶我起來,我們回去吧。」燕攸寧輕聲道。
在她的的臉頰右側,還掛著一坨已經不甚分明的五指紅印,襯在白皙若瓷的肌膚上,尤為顯眼。緋衣滿含怨憤地盯著燕攸寧右臉上的傷,看了幾眼,聽話地去攙扶燕攸寧的臂膀。
山中歲月長,一年到頭仿佛只有寒暑兩季,轉眼秋去春來,已不知過去了多少歲月。
燕攸寧的紅綢子從來沒有掛上過紫雲觀主殿前的那棵倚壑參天的許願樹。
聽緋衣說,那棵老樹上已經密密麻麻地掛滿了許願帶。
不過就是不知道,那東西是否真的靈驗。
觀主見她心誠,日復一日地在此嘗試,終於,他告訴她:「凡人求神問道,多是,圖一心安罷了。難道這一年多來,女居士還不能心安?」
燕攸寧雖看不見,聽聲音,覺得觀主是個有大智慧的慈善之人,她朝觀主行了一禮,低聲道:「讓觀主見笑,我也只是一個俗得不能再俗的人罷了。」
觀主手中拂塵緩慢一搖,和顏悅色地說道:「女居士,萬事自有造化,不是你的強求不得。女居士的福氣,還在後頭。」
握住竹杖的燕攸寧自嘲地勾了下嘴唇,緩慢頷首,「我還有什麼福氣呢?多謝觀主吉言開解。」
老觀主笑而不語,不願再言其他,目送燕攸寧離去。
回後山,燕攸寧在竹屋中坐了下來。
一晃眼,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山中不知歲月,倒也令人拋下了心頭許多悒悒不樂之事,接過緋衣倒的茶,淺淺地啜了一口,屋外響起了一串腳步聲。
燕攸寧緩慢地抬起頭。
程芳菱已經步上了竹樓,身後跟著兩個婢婦,都拎著大包的東西,程芳菱說,這些全都是為燕攸寧置辦的。
除了衣物首飾以外,還有如摺扇、花盆等物,再就是一些藥材。
程芳菱一眼就發現燕攸寧的右邊臉頰上多了一條長約三寸的血口,雖傷痕不深,卻依然觸目驚心。而且血痕結了痂,看上去受這傷還沒有幾天。
「燕姊姊,你這是怎麼弄的?怎麼不治?是不是沒有藥膏,我這裡存了許多,你拿著擦一擦。」
燕攸寧搖頭說不是,「藥不缺,只是不太想治。」
「為什麼?」程芳菱不解,哪有女孩子,會不在意自己的臉蛋的?
燕攸寧摸到架在桌邊靜置的竹杖,緊握著,道:「我自己都瞎了,看不見自己的臉了,毀容與否也沒那麼重要。」
一張臉長得好看,倒是吸引了李萇那樣的登徒子,對現在的她而言沒什麼用處。
程芳菱不敢苟同:「可是,我們會看見呀,看見,就會擔心,會遺憾的。燕姊姊是大美人,白白地,毀去容貌,多可惜!」
燕攸寧失笑:「你說的倒也是。」
「我聽人說,瞎子走路,手裡尚且要挑一盞燈,不為了探路,只為了讓他人方便,免撞到自己。我這個瞎子,容貌就算毀了,我自己看不見,別人卻是能看見的,別人看見我的醜臉,心情自然不好了,那也是我的過失。」
她仰起臉蛋,對緋衣笑道:「好吧,緋衣,一會你給我擦。」
程芳菱起身告辭,左右為她撐傘,也是聽到雨傘被打起的聲音,燕攸寧側耳,「外邊下雨了嗎?」
程芳菱轉眸:「是,正下著小雨,山間路滑,燕姊姊今日輕易不要出門。」
兩位打傘的,小心翼翼擁著程芳菱踏出竹屋。
細雨濛濛,打落傘面,不發出絲毫的清音。但隨著竹門拉開,山風曼卷,還是有那麼一兩縷雨絲,隨風潛入,拍濕了自己的面頰鬢髮。
這時候燕攸寧才有所覺,原來,真的下雨了。
山裡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照理說下一會也該停了,可卻絲毫沒有停雨的跡象。
她雖看不見,但對這裡的草木已都比較熟悉,憑想像構建了一組雨中畫面,想來空山掛雨,泠泠如玉,場景是極為美妙的。
「娘子,」緋衣這時突然提出,「您餓了吧,我看世子妃送來的有一隻蘆花雞,不然,我拿它燉了蘑菇?正好給娘子補補身體。」
兩年,相依為命,燕攸寧對緋衣頗為依賴,吃食上只要緋衣肯,她從不挑剔,自然點頭,「好啊。」
緋衣拎著竹籃去了庖廚。
濛濛山雨散了暑熱,不遠處似乎有電光隱隱閃掣,燕攸寧雖看不見,但眼睛對光有幾分敏感。就在電閃之後,一道轟隆的雷鳴接踵而至。
燕攸寧握著竹杖,停在原地不動,不知為何,右眼皮一直跳動不停。
這是……不祥的徵兆。
緋衣燉的蘑菇雞湯不知為何味道比以往有些不同,燕攸寧覺得那蘑菇不入味,吃得很少,飽飯後,緋衣照常挎上了竹籃和鋤頭,出門去挖筍,準備明日要用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