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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8:14:18 作者: 風儲黛
林墨池一進來,林侯才發現她一身的甲冑都讓雨水濕透了,烏黑濃密的髮絲緊貼著臉頰,神色疲憊而焦急,林侯驚愕:「怎了?」
林墨池看了眼左右,令他們全部下去,之後,開口就是一句:「父親,您不能任用霍西洲!」
林侯聽完更是不解,皺眉道:「霍西洲為何不能用?」
雖然霍西洲出身草莽,原來只是一個馬奴,軍中沒有人服他,但自從大獵之後,他一展身手,已經滅了無數人的威風。再加上他現今領的這個職位,還真沒幾個人敢當,因此,也算是小有威望了。他是陛下欽點的虎將,於此次南下攻打玄蛇教大有助力,若無正當的理由,林侯當然絕對不會放霍西洲不用。
林墨池胸膛起伏,神色隱忍晦暗,半晌,見父親沉沉地凝視著自己,頗為嚴厲,才咬牙道:「女兒以為,霍西洲……極有可能是項家的後人。」
話音剛落,林侯已是悚然:「你所言是真?有何憑據?」林侯站了起來,走向自己的女兒,又問,「你是怎知道的?」
林墨池反問:「爹難道就不覺得他和眼熟麼?簡直,和十多年前那個劫持女兒的刺客……」
那是林墨池的一段塵封已久不願回憶的噩夢,每一次回憶起來,腦中便仿佛有金戈嗡鳴,長劍相交,一隻猶如鬼觸般的怪手死掐著自己的喉嚨,他的手上有濃烈的如同腐爛的惡臭血腥味!
那場刺殺以失敗告終,林墨池為此大病七日。從那之後,她就下定決心,女兒家也可以練兵習武,也可以上陣殺敵,保護自己,保護天子,保護大周。
而爹爹,因為擊殺叛黨有功,而功高莫過於救駕,雖然爹爹出身不高,亦被陛下封侯。
大周開國以來最為驚險的一次刺殺,賊人的劍鋒抵達天子的咽部僅有半寸,再險一刻,國將不國!
後來,爹爹告訴她說,其實他也沒有把握那一劍能夠將賊人制服,幸而項賊已是強弩之末,當時力戰而竭,最後那一擊才終沒有得逞。天子說,他這一生經歷無數刺殺,但刺客卻多宵小之輩,唯獨這個人,當得上一世英雄。
林墨池認為天子的話冠冕堂皇。因為後來天子還是下令,對項家的後人斬草除根。
「爹,是女兒記錯了嗎?」
林侯沉默。
雖然無言,但他握住腰間佩刀的雙手,在不住地發顫。
「這件事,爹已經知道了,你就不必再管。此事,我會親自去求證。」
林墨池還要再說話,但林侯已然揮掌,是讓她出去的意思。
她微微皺眉,隱忍不言,轉身走出了主帥的軍帳。
人去後,帳中只剩下了林侯一人,及至此刻他的手掌還在發抖。
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但,萬萬不能,霍西洲萬萬不能夠是項家之後。
項家最後一個後人,已經在十三年前的刺殺行動中身亡。
那個男人林侯至今還記得,是個英雄。他死之時,已經只剩下一條左臂,右臂在混亂的大戰中被削去了。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劍鋒會刺穿天子的咽喉,一劍令九州震動,誰也沒有料到,自己橫空出世的一招飛星伴月,阻隔了他的劍鋒。
他死時,目光中充滿了震驚和不甘。
他是力戰而竭。之後,天子下令,拾回他的斷臂,用針線接上,將其安葬。
實話說,林侯之前沒覺得霍西洲與他生得像。女兒在那場大戰中曾經被他擄去,故此對他的印象極是深刻,她看見霍西洲,就想起了曾經滿手是血掐她脖頸的項昀。
被女兒這麼一提醒,林侯不禁回憶起霍西洲的面貌。這個還不足二十歲的少年,身材高大,膚色黝黑,鼻樑硬挺,堅毅的下頜角猶如圓月刀的彎鋒。說話前,總要經過三思,方能動嘴唇。
項昀生就膚色白皙若膩,看起來似乎有西域胡人血統,然而家傳武學,習性均來自於中原,力能扛鼎,駕寶馬,攜長弓,意氣風發,除了眉眼嘴唇,與霍西洲截然不同。
只唯獨有一點二人一模一樣。
他這幾日觀摩霍西洲練劍發現,他的左臂比右臂更有力量,善左手操弓。
……巧合麼?
……
天已擦黑,霍西洲結束一天的訓練,回營房去,脫去自己的上衣,將里袍退到腰際。
床鋪旁停了一隻大桶,裡頭裝的都是冰涼的井水,霍西洲拿去木瓢舀了一瓢水照著裸露的曬得發紅的皮膚當頭澆落。
一瓢下,水打在結實的壁壘分明的肌肉上,猶如飛瀑衝擊這崖岸下屹立不倒的礁石般,飛速四散地濺開,最後匯聚成束,沿著他光裸的脊背滑下。
如是反覆不止,很快帳中凹凸不平的路面已經聚滿了水渦。
一桶水用完,霍西洲全身猶如烈火灼燒的感覺才終於平復下來。
他拿毛巾將自己全身上下擦乾淨,一遍又一遍地擦,直到徹底擦乾,套上以前在馬場娘子讓羅子他們為他買的棉服,出了營帳。
還有時間,他想回馬場看一看。夏國公府的那片馬場與這邊相去不遠,霍西洲星夜策馬徐回,停在馬場外,就看見裡邊已經熄了燈火,人不知何處去了。
他下馬,熟門熟路地牽著韁繩進去,將馬牽進馬廄,隨後折回自己的馬房。
房子裡已經很久沒有打掃了,朱八將這裡挪作了他用,床榻搬走了,重新鋪上了厚厚的一層柴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