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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8:14:18 作者: 風儲黛
    燕攸寧錯愕地抬眸,她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成婚的那天,霍西洲是真的懷著一顆心來的,他以為她身陷囹圄,被廢後之後在永巷吃盡了種種苦頭,他為解救她而來,對她全然不設防備,信了她的鬼話巧語,竟毫不推辭,將那盞毒酒仰頭喝盡!

    是她負了霍西洲,竟是她殺死了這世上最後一個還以真心來待她的人!

    而燕夜紫背後的輔國大將軍周驃為首,集齊左右僕射及北衙六軍南衙十六衛,合起伙來,做了一個請君入甕的局!

    所有的人,都只下了一個賭注,那個籌碼就押在她一個人身上,他們賭她能殺死他們誰也奈何不了的霍西洲!

    燕夜紫見她眼波流轉,一時驚駭,一時發抖,一時仿佛大徹大悟,便知道她想明白了,燕夜紫紅唇翕動,輕笑:「可惜晚了姊姊。念你誅殺霍賊有功,我為你挑了幾種還算體面的死法,姊姊,你過來選一個吧。」

    她目光示意秋雯過去,將托盤裡的白綾劇毒和匕首面呈燕攸寧,讓她自己來做選擇。

    燕攸寧扶著牆根,艱難地爬起身,朝著牢門而去。

    到了近前,她停了一下,因為頭腦恍惚體力不支,身體晃了晃險些又摔倒。不過是選個死法而已,燕攸寧沒有任何猶豫便地挑了那瓶劇毒。

    她將瓷瓶握在手中,偏目看向燕夜紫:「你說李萇曾經將霍西洲推下山崖,是怎麼回事?」

    人之將死而已,說這些也沒什麼,燕夜紫淡淡地道:「七年前,霍西洲與李萇爭奪你的玉佩那場賽事,本已將是霍西洲獲勝,李萇自己本事不濟,險些被西夷兵暗中加害,霍西洲救了他一命,事後反被他推下了萬丈深淵,李萇奪了玉佩回御前復命,說是自己險勝。你應還記得,當時李萇大大地出了一把風頭,露了一次臉,滅了西夷的威風,要不是那一次,去年遴選新帝之時,又怎會輪到李萇那麼個荒淫的草包。」

    原來如此,燕攸寧想起來了。

    那次比賽之後,霍西洲便下落不明,不知所蹤,當時只是一個區區揚武校尉的霍西洲的失蹤,在大勝西夷揚我國威的歡騰之下,無人在意。

    直至他兵起長雲,自封長淵王,席捲西夷三十六城,踏平南蠻七十二郡,威加海內,震懾四合。

    如此之人,固一世之雄也,卻始終孤孑不娶,她可否認為,這其中有一分的原因,是在於她?

    終究是她負了他,若不是她,霍西洲他現在應該也得償心愿了吧,得了這個天下,坐上那個帝位,將現在她面前的這些奸賊一個一個剷除。

    「若有來生……」

    她必好好待他,償還他此世之義!

    燕攸寧握緊了瓷瓶,拇指推開瓶塞,將那瓶見血封喉的劇毒仰頭全部倒入口中。

    合卺禮成,已是夫妻。

    他屍骨無存,她已是不能與他死同陵寢,如今選擇與他一樣的死法,便算是死在一處了,只盼一句……若有來生。

    咽喉近乎辣穿,意識逐漸地開始混沌朦朧。燕攸寧矮身倒了下去,再無生氣。

    ……

    噩夢中驚醒,燕攸寧發出短促的一道呼聲,仿佛有什麼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一瞬間令她有種真實的窒息感,她的雙目陡然睜開,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天還未亮,屋內的香燭已經燃盡,耳房的婢女聞聲趕來,爭著問發生了何事,一面點燃了屋內的蠟燭。

    燕攸寧的神思慢慢回籠,前世種種記憶紛至沓來,苦痛無比,一直緊揪著她的心臟,令她難以平復。

    她捂住胸口揉了揉,試圖令自己緩過來,抬眸看向四周,只見一切陳設均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這竟是自己出嫁前的閨房!

    發生了什麼?

    燕攸寧愕然,摸了摸自己的臉、耳朵、頭髮,隨即掀開被子赤足跑了下去,一直奔到鏡台前,捧起鏡台上的那面菱花鏡。

    銅鏡映出一道美麗清瘦的人影,還面龐稚嫩,看著不過十四五的光景。

    「咣當」一聲,燕攸寧手裡的銅鏡摔落在地,險些碎成幾瓣。

    「今是何年?」

    她喃喃問道。

    秋雯抿唇微笑:「娘子可睡糊塗了?今是慶元九年,三月初四啊。」

    慶元九年三月初四。

    燕攸寧在心中默念了這個日子三遍,不斷地念著,驀然腦中靈光乍現——這是她說要閹了霍西洲的日子!

    她居然……真的重生了?

    燕攸寧扭頭急促地問道:「霍西洲呢?」

    另一個婢女緋衣說道:「娘子可是忘了?昨兒夜裡,娘子對那馬奴發了好一通脾氣,說要騸了他,就把他綁在馬場的露台上,這會兒天一亮,便快要行刑了。」

    燕攸寧的心一提,儘管明知道,前世她也沒能真的騸了霍西洲,就在一個時辰以後,即將行刑的時候,留侯世子賀退思會出面保下他。但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後怕。

    她立刻拾起了外邊的桃花色大袖衫,趿拉上木屐,連聲道:「隨我去馬場,就現在,快!」

    第6章 馬奴

    此時天還未亮,從廣袤的馬場盡頭,那天色才堪堪扯出一絲白晝的薄魚肚色,霧蒙蒙的郊外,長草葉尖的水汽一縷一縷地沾濕了三名疾奔而行的女郎絲織羅裙的經緯。

    遠遠地,便見到露台上一根十字型的木架上,綁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但看不清具體情形,只是遠遠望去,只有他一人,行刑的下人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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