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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49:09 作者: 苗五
謝灃搖頭,又不是什麼好事,說出來徒添傷悲,以後儘自己所能庇佑她些就是。
就這時,尋月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三哥,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林勰趿拉著鞋,堆了滿臉的笑容去開門,「妹......尋姑娘來了啊,快快請進。」
這般突然的熱情,讓尋月棠有些受不住,尷尬笑了笑,「湯藥是李伯煎的,正拿陶罐溫著,先用飯吧。」
「那我就......」後頭那半句「先走了」還未說完,林勰便聞到了一陣飯菜香味,低頭發現尋月棠給送的這飯與平時的大鍋飯都不一樣,不僅香、且精緻,每一道菜都是小灶的規格。
如何讓人不心動?
他話頭一拐,看向謝灃,「那我便委屈下,陪你用餐飯再走。」
尋月棠支好了矮桌,正與謝灃盛粥,聞言抬頭,「林大哥醫治辛苦,本也做了你那一份的。」
她現在已經放棄掙扎,分不清一二,便統稱他們大哥,總不會出錯。
林勰盤腿坐下,搓了搓手,賤兮兮的眼神不住地往謝灃臉上砸——咱妹妹不錯,貼心,懂事兒。
而後,他也不再作假,伸手就夾了個蝦魚筍蕨羹,奇道:「如今逢夏,怎還能見著山海兜呢?可是換了餡?」
尋月棠解釋:「筍蕨都是春日裡曬的乾子,大約味道會稍欠些,卻也堪入口。」說著便夾了一個撂到了謝灃面前的碟子裡。
這是御膳、也是南食,是由魚蝦筍蕨切丁後,用麻油、醬油、胡椒和鹽調味,外頭包著的那層並非麵皮米皮,而是綠豆粉皮,因著魚蝦來於海,筍蕨取自山,時人便多喚它做山海兜。
尋月棠考慮到謝灃適才劇烈嘔了一場,大約會提不起胃口,便做了這道清淡又頂飽的吃食。
林、謝二人同時嘗了個山海兜,甫一入口便覺鮮味四溢,是魚蝦鮮,亦是筍蕨鮮,綠豆粉皮爽口又脆滑,嘗著像是來到了山海之間,似有裹著鹹味的海風襲面,又似有帶著日光的山嵐飄來,清新怡人。
吃得林勰眼睛都眯了起來,慢條斯理享用完一個,方才開了口,出聲便是連連讚嘆:「尋家妹妹手藝是真的好,用乾子也能做出鮮甜味道。」
又轉頭問謝灃,「你可還記得書院後頭那爿南食店,滿京城裡,就屬他們家的山海兜好吃,每到春日我就總翻牆出去偷吃,被先生用戒尺追著打,還讓你莫與我這潑才走得太近。」
謝灃自是記得,便盯著手上的山海兜輕笑。
「我那些藏懷裡渡進書院的山海兜,也沒少與你分,」林勰哼了一聲,「可惜你這條舌頭駑鈍如驢,也嘗不出半分好,白瞎我一腔赤誠心意。」
說起書院,謝灃又想到遊學。
他記得自己病重的時候,昏昏沉沉中聽見有小女孩的聲音脆生生地在窗柵外響起,邱先生與她搭話,問她:「小阿棠怎過來了,仔細過了病氣。」
「阿棠不怕,爹爹說這病總會治得好,」那小女孩說了句這。
謝灃自發熱以來碰過許多壁,受過許多嫌,聽到這話有些眼熱。
而後,他又聽到,那小女孩說:「邱伯伯,阿棠今日恰好做了定勝糕,爹爹說這糕意頭好,著我送來一些,祝屋內哥哥定勝時疫。」
謝灃在用過藥後嘗了半塊,甜而不膩,軟糯鬆軟,桂香濃郁,是在京城難得吃到的南食。
尋月棠從旁聽著,想到哥哥讀書時也總跳牆出去給自己買零嘴,心裡一陣戚戚,卻未現到面上,再回神便是聽到謝灃說:「山海兜確是美極。」
就是不曉得,他是說的往日所食,還是今日所吃。
作者有話說:
山海兜做法參考《山家清供》《宋宴》
第8章 夜伴
是夜,尋月棠費盡了口舌,終於讓謝灃同意她宿在外間。
傷口處既痛且癢,一陣陣往血肉深處鑽,林勰個心大的人物也不曾與藥里加安神的藥材,謝灃夜裡難眠,在榻上躺得難受,就披衣起了身。
這些年來,他一人在異鄉,刀劍黃沙里過活,總趕不上時節,也無祭祀的習慣,但見今日七月的圓月高懸,身上又作痛,疾痛慘怛常呼父母,他準備去給早亡的生母上一炷香。
方行到內間門口,便聽得外頭一陣窸窸窣窣。
繼續抬步,見外間竹榻上,尋月棠死死抱住薄衾,在榻角縮做一團,正發著抖夢囈,聲音低又輕,咕咕噥噥辨不真切。
借著楹窗透進的月輝,他分明瞧見尋月棠黛眉深鎖,滿臉是淚。
稍湊近些,便能稍稍聽清一些斷斷續續的詞句,「爹爹」、「娘親」、「哥哥」。
大約是被爹娘被殺害的噩夢魘住了。
謝灃立在榻前,攏了攏衣襟,不知道該不該將人從夢裡喚醒,只負手瞧著。
他之前便想著幫尋月棠找哥哥,但是聽聞他早也入了行伍,雖年年托人往家裡送信,卻不清楚到底是身在哪一營。
這幾日他著人翻閱名冊,涼州大營內並無尋崢此人,找人一事,怕無那麼簡單。
若實在是難尋,謝灃心道,那他便托大擔起兄長的職責,與尋月棠說個知冷知熱的好兒郎。
多好算好呢,大約是如子修一般,體貼入微還曉得哄人開心那種。
但一轉念,子修那樣也不行,太過風流,沒有長性,還是得找個老實一些的、能過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