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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28:49 作者: 漱己
他見三郎又去吃醉蝦,猝然想起了有一回三郎吃醉蝦之時,曾低聲道:「夫君,你可聽說過酒後亂性?」
他定了定神,亦吃了一隻醉蝦。
倆人吃罷三菜一點心,紹興花雕還餘下半壺。
倆人默然無言,飲盡紹興花雕,便出了酒樓去。
夜幕早已降下了,雲三郎從懷中取出一串銅錢,塞到了葉長遙手中,道:「這些還不足夠,但這些已是我全部的積蓄了,請容我幾日,過幾日我一定還上。」
三郎的態度很是生分,葉長遙將銅錢又塞回雲三郎手中,含笑道:「不必還了,這一頓本就是我請你的,且我不是還欠你十枚銅錢麼?」
雲三郎提議道:「下一回,由我請你罷。」
葉長遙正色道:「不必勉強,我知曉你尚有外祖母與表妹要養活。」
雲三郎堅持道:「不行,我必須回請。」
葉長遙不得不妥協了:「好罷,隨你。」
雲三郎無甚可講,遂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影子。
行至村口之時,他無端地想與葉長遙再待一會兒,卻聽得葉長遙道:「寐善,你且早些歇息罷。」
他一抬眼便瞧見了那間竹屋,葉長遙便居於竹屋之中。
「寐善。」他看著葉長遙進了竹屋,頓了頓,才繼續往家裡走。
他堪堪走進院子,便聽到外祖母道:「三郎,老身已將經過問清楚了,並非你的不是,但囡囡較你小了三歲,你且讓著她些,老身已說過她了,她自己的衣衫須得自己洗,尤其是沾了月信的。」
外祖母立於門口,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老,面上皺紋縱橫。
外祖母是撫養他長大之人,外祖母與表妹是他僅餘的親人。
只要表妹不太過分,他一向是順著表妹的。
「我知曉了。」他伸手扶住外祖母,「天色不早了,我扶你去歇息罷。」
外祖母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氣,問道:「你吃酒了麼?」
他默認了,又聽見外祖母道:「老身已為你表妹說好人家了,明年一月初九便是吉日,老身無能,嫁妝便仰仗你了。」
他一言不發,扶著外祖母上了床榻後,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是三間房間中最小的,分外逼仄。
他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葉長遙,葉長遙曾道:「我心中只你一人。」
他是被葉長遙偏愛著的,這世間上會偏愛於他的,惟有葉長遙。
由於被外祖母說了幾句,表妹收斂了些時日,但不久又故態復萌了。
他被表妹差使著做這做那,偶爾會出言拒絕。
半月後,他賣了柴火回來,將賣柴火得來的銅錢換成了一壺劣酒。
他提著劣酒去尋葉長遙,葉長遙不在家中,他等了兩個時辰,才將葉長遙等回來了。
葉長遙方才除妖回來,一見三郎,便笑道:「你在等我麼?」
「對,我在等你。」雲三郎歉然地道,「我買了一壺酒,想與你一同飲酒,但我捉襟見肘,買的酒不是紹興花雕,而是最便宜的劣酒。」
「與你一同飲酒,劣酒亦是美酒。」葉長遙開門將雲三郎請入家中,又取出了酒盞來。
劣酒易醉,見雲三郎面生緋色,葉長遙便將其抱到了床榻上小憩。
雲三郎並未拒絕,鼻腔內登時擠滿了葉長遙的氣息,隨即心如擂鼓。
葉長遙唯恐有自己在,三郎會不自在,遂出了房間去。
他適才又去了那悅海書肆,但並未尋到那話本。
自此之後,每隔三日,雲三郎都會提著一壺劣酒,去葉長遙家,與葉長遙把酒言歡。
於他而言,與葉長遙飲酒的時光乃是偷來的浮生半日閒。
流光易逝,似乎一眨眼便到了次年的一月初一。
他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拼死拼活地攢下了一兩銀子,已將這一兩銀子交由了外祖母置辦嫁妝。
他答應回請葉長遙,卻為了嫁妝而一直拖著,幸好葉長遙並未催促。
一月初七,他將置辦好的嫁妝盡數裝入木箱當中,便知這些嫁妝不止一兩,就算加上夫家的聘禮都不足以買下這些嫁妝。
顯然,外祖母將自己壓箱底的棺材本都拿出來買了嫁妝。
恰是這時,外祖母進來了,道:「如何了?」
他仰首答道:「已裝好了。」
他又忍不住道:「你老人家實在不該把棺材本都用盡了。」
「嫁妝若是少了,夫家會看輕了囡囡,老身買不起鳳冠霞帔已對不住囡囡了。」外祖母安慰道,「且老身不是還有你麼?你再為老身賺棺材本便是了。」
外祖母果真是向著表妹的,這半年多他的辛苦,外祖母不可能沒瞧見。
有一回,他甚至因為過於疲憊,雙足不穩,險些墜崖,要不是葉長遙,他早已屍骨無存了。
他頓覺委屈,當即出了房間,去尋葉長遙。
葉長遙正在院子裡烤叫花雞,站起身來,朝他招手道:「你來得正巧,這叫花雞馬上便能吃了,我本是打算送過去予你的。」
他並未回應葉長遙所言,而是撲入了葉長遙懷中。
葉長遙的懷抱甚是溫暖,他又試探著伸手擁住了葉長遙的腰身。
葉長遙並未回抱三郎,只是問道:「出了何事?」
雲三郎悶聲道:「沒出甚麼大事,不過是外祖母用自己的棺材本為表妹買了嫁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