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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21:55 作者: [瑞典]大衛·拉格朗茲
癱瘓狀態擴及到了其他層級,賽特倫萬分慶幸這怪不到他頭上來,因為當時他尚未插手調查。但另一方面,他人既然在這裡了,至少應該避免把事情搞砸。他最近的個人表現不太令人滿意,正好趁此機會全力以赴。
他現在在通往客廳的門口,剛剛結束和米爾頓保安的通話,談到關於當晚稍早在監視畫面上出現的人。他完全不符合布隆維斯特對殺人嫌犯的描述,看似一個瘦巴巴的老毒蟲,只是想必身懷科技絕技。米爾頓保安認為那個人侵入了警報系統,讓所有的錄像機與感應器停止了運作。
這個說法對於辦案當然毫無幫助,對方不只有專業的計劃,甚至不顧警方的保護人員與精密的警報系統,仍犯下殺人案,這是何等自大?賽特倫本來打算到一樓與鑑識小組會合,卻仍待在樓上,滿心困惑地呆望前方,直到目光鎖定在鮑德的兒子身上。他是他們的關鍵證人,卻不會說話,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這可以說是在這種命案現場差不多該有的反應。
男孩手裡拿著一小塊非常複雜的拼圖。賽特倫起步走向通往一樓的弧形樓梯,但又忽然停下來。他回想最初對小男孩的印象,當他到達現場,還沒完全掌握狀況時,這個孩子看起來就跟其他小孩沒什麼兩樣。賽特倫會形容他是個異常漂亮但外表正常、擁有一頭鬈髮、似乎受到驚嚇的男孩。後來才知道他患有自閉症,並有嚴重的心智功能障礙。他心想,這表示兇手若非本來就認識他,就是察覺到他的狀況,否則幾乎不可能冒著被指認的風險讓他活命,不是嗎?賽特倫雖然沒有花太多時間把這事徹底想清楚,卻受到第六感的刺激,急忙朝男孩跨出幾步。
「我們必須馬上訊問他。」脫口而出的聲音出乎他意料的響亮而急迫。
「拜託,就饒了他吧。」布隆維斯特說。
「你別插手,」賽特倫厲聲斥道,「他有可能認識兇手。我們得找出一些照片讓他瞧瞧,我們多少得……」
這時男孩忽然用力地橫掃拼圖,打斷了他的話。賽特倫喃喃道了聲歉後,便下樓找鑑識小組去了。
布隆維斯特繼續留在那裡,看著男孩。感覺上好像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也許他又要發作了,而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孩子再度傷害自己。男孩身子變得僵硬,右手開始在地毯上激烈而快速地畫圓圈。
接著,男孩停了手,抬起頭露出懇求的眼光。儘管布隆維斯特自問這是否意味著什麼,但是當那名警員----現在他知道他姓波隆----坐到孩子身邊,試著哄他再玩拼圖後,他便也放下這個念頭,逕自到廚房去安靜片刻。他筋疲力盡,也很想回家,可是好像得先看一些監視器拍下的畫面。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一切都很費時,也顯得雜亂無章,而布隆維斯特只渴望回到自己床上。
到目前為止,他和愛莉卡通過兩次電話並將來龍去脈告訴了她。他們一致認為布隆維斯特應該針對這起命案寫一篇較長的文章,刊登在下一期。不只因為命案本身明顯就是重大事件,而且鮑德教授的一生也值得評論,還因為布隆維斯特個人牽涉在內,這將使這則報導更具特色,讓他比競爭對手多一分優勢。他在深夜接到一通戲劇性的電話,使他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光是這點就讓他的文章占了上風。
賽納的情況和雜誌社的危機都隱含在他們的談話當中。愛莉卡已經計劃讓臨時雇員安德雷先作初步調查,布隆維斯特也可以趁機睡個覺。她的態度相當強硬,既像慈愛的母親也像強勢的總編輯,說她不許手下的明星記者都還沒開始工作就過勞死。
布隆維斯特毫無異議地答應了。安德雷有抱負又好說話,若能一覺醒來發現準備工作已全部就緒當然很好,最好還備妥了與鮑德親近者的名單,他應該一一去拜訪。之前曾有幾天晚上,安德雷在磨坊啤酒屋向布隆維斯特吐露過心聲,說他與異性之間總是問題不斷,布隆維斯特想起此事,也樂得暫時轉移一下注意力。安德雷年輕、聰明而又英俊,應該是個好對象。但因為他的個性有點柔弱,又黏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甩,讓他深感痛苦。安德雷是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始終夢想著大獨家與神聖的愛情。
布隆維斯特坐在鮑德家的廚房裡,望著漆黑的屋外。在他面前有一個火柴盒、一本《新科學家》雜誌和一本寫了一些難以理解的方程式的便簽本,旁邊擺著一張很美但氣氛略顯不祥的素描,畫的是一個十字路口。紅綠燈旁站著一個男人,微濕的眼睛斜睨著,嘴唇很薄。雖是剎那間捕捉到的影像,他臉上的皺紋以及鋪棉夾克與長褲的皺褶卻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外表難以給人好感,下巴處還有一個心形的痣。
這張畫中最醒目的是紅綠燈。這個信號燈發出一種意味深長、令人不安的光,而且是以某種精準的技術呈現,手法極為高明,幾乎可以看到隱藏其下的幾何線條。鮑德想必另有畫畫的嗜好,但令布隆維斯特納悶的是為何選擇如此不尋常的主題。不過話說回來,像鮑德這樣的人又怎會畫夕陽和船呢?對他來說,紅綠燈很可能和其他一切同樣有意思。還有一點勾起了布隆維斯特的好奇,那就是這幅畫有如快照,就算鮑德坐下來仔細觀察了紅綠燈,也不太可能叫那個男人一次又一次地過馬路吧。也許這個人是想像出來的,又或者鮑德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就像……布隆維斯特陷入沉思。之後他拿起手機,第三次打給愛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