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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21:55 作者: [瑞典]大衛·拉格朗茲
    這時他只是放下手槍,從床頭柜上拿起計算機和手機塞進背包,然後循著自己保留的潛逃路線奔入夜色中。但還沒走遠,便聽見身後有人出聲,他轉過身去,只見路旁站著一個男人,不是那兩個警察,而是穿著毛皮大衣、戴著氈帽的新面孔,身上散發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或許正因如此,侯斯特才會再度舉槍。他感受到危險了。

    此人身手矯健,一身黑衣,帽上有個頭燈,不知何故布隆維斯特覺得他是與多人合作行動,因此本以為還會有更多人從黑暗中出現,而感到十分不安。他大喊道:「喂,你站住!」

    他做錯了。那人身子一定住,布隆維斯特就知道錯了,他的動作就像個作戰的軍人,難怪反應如此迅速。當他掏槍射擊時,好像這是世上最自然的一件事,布隆維斯特則已彎身躲到牆角。幾乎沒有聽到槍聲,但有個東西啪一聲打中鮑德的信箱,發生什麼事也就不言而喻了。高個兒警察趕緊結束通話,但全身一動也不動。唯一出聲的是那名醉漢。

    「你他媽的在搞什麼啊?發生什麼事了?」他用異常耳熟的聲音咆哮著,直到此時兩名警員才緊張地低聲交談:

    「有人開槍嗎?」

    「好像是。」

    「現在該怎麼辦?」

    「呼叫支援。」

    「可是他逃跑了。」

    「那我們最好去看一下。」高個兒說道。接著他二人緩慢而遲疑地掏出槍來,往水邊走去。

    漆黑的冬夜裡可以聽到一隻狗在吠叫,是只脾氣暴躁的小狗。風從海上猛吹而來,雪花到處翻飛,地面滑溜,較矮的那個警察險些跌倒,兩隻手臂胡亂揮動起來像個小丑。運氣好一點的話,他們也許能避免撞上那個持槍的人。布隆維斯特可以感覺到那個人毫無困難便能除掉他們兩人。從他快速而利落地轉身舉槍看得出來,他受過專門訓練,布隆維斯特琢磨著自己又該怎麼辦。

    他毫無自衛的東西。不過他還是站起來,撣掉大衣上的雪,再度望向斜坡。警察正慢慢沿著水邊走向隔壁屋子,持槍的黑衣人已不見蹤跡。布隆維斯特也跟著往下走,來到屋子正面後發現有一扇窗破了。

    房子開了一個大洞,他琢磨著是否應該把警察叫來。還沒來得及這麼做,便聽到一個低低的、奇怪的呻吟聲,於是他踩過碎玻璃走進一條走廊,那細緻的橡木地板發出微光,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見。他慢慢順著聲音來處走向一扇門。

    「鮑德,」他喊道,「是我,麥可·布隆維斯特。你沒事吧?」

    無人應聲。但呻吟聲變大了。他深吸一口氣,步入房內,隨即震驚地呆住了。事後他也說不出自己先注意到什麼,或者最令他驚駭的是什麼。不一定是地上的屍體,雖然那張臉上滿是鮮血,表情空洞而僵硬。

    有可能是鮑德旁邊那張大床上的景象,只是很難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床上有個小孩,大約七八歲,五官清秀,一頭凌亂的暗金髮,穿著藍色格紋睡衣,正用身體規律而使勁地撞著床頭板。孩子的嚎哭聲不像一般幼童的哭鬧,比較像個極盡所能想傷害自己的人。布隆維斯特還沒能想清楚,便急忙衝上前去,但孩子不停猛踢。

    「好了,好了。」布隆維斯特說著張開雙手要去抱他。

    男孩卻以驚人的力氣扭轉身體,最後----可能因為布隆維斯特不想抱他抱得太緊----他成功地掙脫了,衝出房門跑進走廊,赤腳踩在碎玻璃上,朝著破窗而去,布隆維斯特緊追在後高喊著:「不,不要。」

    就在這時候孩子撞上那兩名警察。他們站在雪中,一臉驚惶失措。

    第十一章 十一月二十一日

    事後據說警方的程序有問題,未能及時採取行動管制該區交通。射殺鮑德教授的人想必是從容不迫地逃離現場,而現場的警員,即在局內被蔑稱為「花花公子」的波隆與弗林警探,發出警報太慢,至少他們發出的警報不夠急迫或具有威信。

    重案組的鑑識人員與探員直到三點四十分才抵達,還有一名年輕女子與他們同時到達,她自稱嘉布莉·格蘭,看她那麼激動應該是親戚,後來才知道她是國安局長親自派來的分析師。這對嘉布莉並無幫助,承蒙警界普遍的性別歧視,也可能是為了強調她被視為局外人的事實,他們將照顧孩子的工作交給了她。

    「你看起來好像很會處理這種事。」艾瑞克·賽特倫說道。他是當晚偵查團隊的負責人。他看著嘉布莉俯身檢視孩子腳底的傷口,儘管她厲聲反駁說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正視孩子的眼睛後便投降了。

    奧格斯(他們是這麼叫他的)嚇得全身僵硬,有好長一段時間裹著羽絨被坐在頂樓的地板上,一隻手在紅色波斯地毯上機械式地左右移動。在其他方面都不怎麼積極的波隆,竟然設法找來了一雙襪子,還給孩子的腳貼上創可貼。他們也發現到他全身瘀青、嘴唇裂傷。根據記者布隆維斯特的說辭----他的出現為屋內製造了明顯的緊張氣氛----這孩子不停用身體撞床和樓下的牆壁,還赤腳跑過一樓的碎玻璃。

    不知怎的,嘉布莉遲遲不願去和布隆維斯特正式打照面。儘管她馬上就意識到奧格斯是目擊證人,卻怎麼也無法與他建立任何關係,無法安撫他。一般的擁抱與溫柔言語顯然都派不上用場,只有當嘉布莉坐在一旁,保持些許距離,做她自己的事,才是奧格斯最平靜的時候。只有一次似乎引起他的注意,就是當她和柯拉芙通電話,提到了門牌號碼七十九。當時她並未多想,不久之後便聯繫上了情緒激動的漢娜·鮑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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