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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21:55 作者: [瑞典]大衛·拉格朗茲
如此一來,她便能日復一日心無旁騖地工作,就算偶爾離開計算機,也只是到沙發上眯一下或是把比薩放進微波爐加熱。除此之外,她都在不停地工作直到眼睛酸痛,尤其專注於她的「零時差攻擊刺探」軟體,這個軟體不僅能刺探、利用未知的安全漏洞,還能在她實際進入系統後立即更新她的狀態,完全令人瞠目結舌。莎蘭德寫出的程序不只給予她系統的管理權限,也讓她幾乎能夠遠距離徹底掌控一個她只是一知半解的內部網絡。這才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
她不只要侵入,還要更深入到內部網絡NSANet,這是個封閉獨立的宇宙,與一般網絡幾乎毫無聯繫。她看起來也許像個在學校里所有科目都不及格的青少年,可一旦給她電腦程式的程序原始碼和一個合理的執行環境,她的大腦就馬上咔嗒咔嗒運轉起來。她所製造的正是一個經過改良的全新惡意程序,一個有了自己生命的進階木馬。
她找到之前在柏林買的T-Mobile預付卡,裝進電話,然後用它上網。也許她還應該遠赴世界另一個角落,改扮成她的替身伊琳·奈瑟。
如果美國國安局的資安人員夠勤奮,掌握了情況,或許真能一路追查到她在這一區使用的挪威電信基地台。不會查到水落石出,至少以目前的技術不可能,但還是會很接近,這可說是天大的壞消息。然而她認為坐在家裡的好處蓋過了風險,何況她確實已儘可能採取一切防護措施。她和絕大多數黑客一樣使用Tor匿名網絡[19],藉此她的通訊路徑便能在千萬名用戶之間變換隱藏。但她也知道就算Tor也不是滴水不漏,美國國安局便使用一個代號為「任性的長頸鹿」的技術破解了該系統,因此她又花更長時間改善自己的個人安全防護,然後才發動攻擊。
她就像刀片削紙般切入平台,但終究還是不能過度自信。事前已經取得系統管理員的名稱,現在必須很快地確認他們的位置,在他們的某個檔案里植入她的木馬病毒,進而在伺服器網絡與內部網絡之間建立一座橋樑,這一切都絕非易事。在這期間,絕不能讓警鈴或防毒程序鳴響起來。最後她利用一個名叫湯姆·布雷肯里治的人的身份滲透進NSANet,緊接著……她身上的每塊肌肉都緊繃起來。在她眼前,在她那雙使用過度、數夜未眠的眼前,奇蹟發生了。
她的木馬帶著她不斷往前再往前,進入這個最機密的機密之地,而她非常清楚要往哪裡去。此時她正在前往活動目錄[20](或是類似結構)去更新自己的狀態。在這個熱鬧非凡的宇宙里,她將從不受歡迎的小訪客變成超級使用者,一旦成功後,她會試著將系統大致瀏覽一遍。這不簡單,事實上多少有點像是不可能的任務,再說她的時間也不多。
她迅速地掌握搜尋系統,找出所有的密碼與表達式與參考值等等外人無法理解的內部火星文。她正想放棄時,忽然發現一個標示為「極機密,禁止對外(不可向外國透露)」的文件。文件本身並無特別值得注意之處,但加上索利豐的齊格蒙·艾克華和國安局策略技術保護處的計算機幹員之間的兩三次通訊連接,就變成一顆炸彈了。她面露微笑,記住每個小細節。接著她又瞥見另一個似乎相關的文件。這份文件經過加密處理,她別無他法只能複製下來,哪怕這麼做會觸動米德堡的警鈴。她恨恨地咒罵一聲。
情況漸漸變得危急,再者她還得繼續她的公務----如果能說是公務的話。她信誓旦旦地向瘟疫和其他黑客共和國成員保證過,會讓美國國安局顏面掃地,所以她努力地想找出該和誰溝通,該讓誰收到她的信息。
她最後決定的人選是艾德溫·尼丹姆,艾德老大。與IT安全防護有關的地方一定都會出現他的名字,當她很快地在內部網站找到一些關於他的信息後,也不得不肅然起敬。艾德是個傑出人才,但她打敗了他,有一度她還再三考慮要不要讓計劃曝光。
她的攻擊會造成軒然大波,但這正是她的目的,於是仍決定放手一搏。不知道幾點了。既像夜晚也像白天,既像秋天也像春天,只是在意識深處隱隱然感覺到城市上空的暴風雨正逐漸加劇,就好像天氣也配合她的突擊同步進行。在遙遠的馬里蘭州,艾德開始動手寫電子郵件。
沒寫多久,一轉眼她已經接續他的句子寫道:
你們應該停止所有的非法活動。其實這很簡單明了。監視人者,人恆監視之。這裡頭蘊含著基本的民主邏輯。
有一刻這些話看起來都很中肯。她細細品嘗那辛辣甜美的復仇滋味,之後便拖著艾德老大一路穿梭過系統。他二人在閃爍不定的世界裡雀躍舞動、橫衝直撞,而那個世界裡充滿了理應不計任何代價都要隱藏的事物。
這是個令人悸動的經驗,毫無疑問,可是……當她離線,所有的登錄檔案自動刪除後,後遺症就來了。這就像和錯的對象產生高潮的後果,幾秒鐘前看似再有理不過的那些句子,此時愈聽愈覺得幼稚,也愈來愈像普通黑客說的廢話。她忽然好想把自己灌到忘卻一切。她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進廚房,拿了一瓶杜拉摩威士忌和兩三瓶啤酒來潤喉,然後坐到計算機前面喝了起來。不是慶祝,已經沒有勝利感留存在她體內。有的只是……什麼呢?對抗吧。
她喝了又喝,外面風雨狂嘯,恭賀歡呼源源不絕地從黑客共和國湧來。但現在的她絲毫不為所動。她幾乎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麼急急地往桌面上大手橫掃,然後無動於衷地看著酒瓶和菸灰缸摔落在地。這時她想起了布隆維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