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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21:55 作者: [瑞典]大衛·拉格朗茲
「主教牧徽」酒吧里人不多。這種天氣讓人不想出門,連住家附近的酒吧也不想光顧。然而布隆維斯特一進門就聽到叫嚷與笑聲,還有一個粗啞的聲音高喊:「小偵探布隆維斯特!」
出聲的男子有張紅潤的胖臉,頭上頂著一圈鬈髮,留了一撇講究的小鬍子,布隆維斯特在這一帶見過很多次。他好像叫亞納,每天下午兩點亞納都會準時來酒吧報到。今天顯然來得比平時早,和另外三名酒友坐在吧檯左邊的桌位區。
「是麥可·布隆維斯特。」布隆維斯特面帶微笑糾正他。
亞納與友人大笑起來,好像布隆維斯特的真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有什麼精彩獨家嗎?」亞納問道。
「我想把『主教牧徽』里骯髒下流的勾當全部公之於世。」
「你認為瑞典人已經準備好接受這種報導了嗎?」
「應該還沒。」
事實上布隆維斯特很喜歡這群人,雖然與他們的交談全是信口胡謅的戲謔之言,但這些人是當地景致的一部分,讓他在這一區有歸屬感。當其中一人喊出「聽說你已經玩完了」時,他一點也不生氣。
這話不僅沒有激怒他,反而讓這整個抨擊他的事件,恰如其分地跌到低下而接近鬧劇的程度。
「我已經玩完十五年了,酒瓶兄弟你好啊,所有好事都會過去。」他引述詩人弗勒汀[5]的詩句,一面四下張望,看看是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指使一個疲憊的記者到酒吧來。由於除了亞納與他的酒友之外別無他人,他便朝吧檯的阿密爾走去。
阿密爾又高又胖,一派樂天而又勤奮,是四個小孩的父親,經營這家酒吧已有數年。他和布隆維斯特結為好友,不是因為布隆維斯特是特別熟的常客,而是因為他們倆以截然不同的方式互相幫助過。曾有一兩次布隆維斯特在家招待女性客人,卻沒時間到酒品專賣店買酒,阿密爾便為他提供一兩瓶紅酒,而布隆維斯特也曾幫助過阿密爾的一位沒有身份的朋友寫信給相關單位。
「什麼風把你這位貴客給吹來了?」阿密爾問道。
「我來見一個人。」
「很有意思的人嗎?」
「應該不是。莎拉還好嗎?」
莎拉是阿密爾的妻子,剛剛動過髖關節手術。
「還在嗷嗷叫,吃止痛藥。」
「聽起來很辛苦。替我向她問聲好。」
「好的。」阿密爾說,隨後兩人東拉西扯了一會兒。
但李納斯沒有現身,布隆維斯特心想這八成是個惡作劇。不過話說回來,要整人還有比騙你到鄰近酒吧更好的做法,因此他又多待了十五分鐘,聊一些有關金融與健康的話題。然後正轉身走向大門準備離開,李納斯出現了。
誰也不明白嘉布莉·格蘭最後怎麼會進入瑞典國安局,而最不明白的人就是她自己。一直以來,人人都認定她是那種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孩。昔日同住在耶秀姆高級郊區的女性友人看她都三十三歲了,既沒名氣也沒錢,也沒嫁給有錢人(其實是根本就沒嫁出去),都為她著急。
「你是怎麼回事啊,嘉布莉?你想當警察當一輩子嗎?」
大部分時間她都懶得回嘴,也懶得指正自己不是警察,而是被挖角去當分析師了,而且她最近正在外交部寫一些具有空前挑戰性的主題,又或是暑假期間她都在《瑞典日報》擔任寫社論的資深記者。除此之外的工作,其實大多都不能談,因此她乾脆保持沉默,即使任職國安局被視為極其低下的工作也只能忍耐----不止那些勢利的朋友這麼想,身邊的知識分子更是這麼想。
在他們眼中,秘密警察就是一群行動笨拙、思想右傾的白痴,為了一些基本上屬於種族歧視的理由,就對庫德人和阿拉伯人窮追猛打,但為了保護蘇聯間諜,即便犯下重罪或侵犯人權也絲毫不會良心不安。說真的,有時候她也有同感。組織里有無能的人也有不健全的價值觀,而札拉千科事件至今仍是一大污點。不過這只是一部分事實。振奮人心且重要的工作也同時在進行著,尤其是人事大幅改組之後的現在,有時她感覺到最能了解目前世界各地動盪局勢的地方就在國安局,而不是在任何社論文章或演講廳中。不過當然了,她仍時常自問:我是怎麼來到這裡,又為什麼會待下來?
說到底,有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虛榮心。當初聯繫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新上任的國安局長海倫娜·柯拉芙。她說經過這麼多風波和輿論的撻伐,招聘新人的方式必須重新思考,我們需要「引進大學裡真正的精英,而老實說,嘉布莉,你就是不二人選」。一切就這麼定了。
嘉布莉首先受聘為反間諜分析師,後來加入產業保護小組。她年輕,有種中規中矩的魅力,雖然被取了「爸爸的小情人」「目中無人的上流賤貨」等綽號,但她反應快、吸收力強、想法不受限於框架,是新進人員中的明日之星。而且她會說俄語,是就讀斯德哥爾摩經濟學院時學的,不用說,當時的她肯定是個模範學生,卻始終不是那麼熱衷學業。她夢想的不只是從商度日的生活,因此畢業後便去應徵外交部的工作,當然也順利錄取。但她覺得在這裡也不特別刺激有趣----外交官太死板,頭髮梳得太油亮整齊了。就在這時候,柯拉芙找上了她。如今嘉布莉已經在國安局工作五年,雖然過程不怎麼順利,但才能終於逐漸受到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