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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10:51 作者: 牛角弓
司空跟在小兵身後,沿著營帳之間的小路往前走。不多時就見到了燈火通明的主帳,主帳外面還站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一副正等著上台表演的架勢。
司空覺得上位者的心思果然不好猜,出門打仗,為什麼要弄一堆女人帶著?這不是平添累贅麼?還得拿糧食養著。
或者,跟他師父出門非要帶著廚師是一個意思吧?
人家的生活檔次就是這樣的。窮鬼不能理解也正常。
看見司空過來,女人們的視線一五一十地投了過來,然後開始嘀嘀咕咕的湊到一起咬耳朵。
司空假裝自己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
他今天的裝扮還是很有迷惑性的,頭髮梳的溜光水滑的,小臉也洗的乾乾淨淨,出門之前師父還給他抹了點兒香噴噴的面霜。身上穿的也寬袍大袖的袍服,總之就是要追求一種藝術家才有的仙氣飄飄的派頭。
不多時,引他過來的小兵出了主張,請他進去。
司空一眼就看到了主座上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
如無意外,這就是遼人的元帥耶律雲機了。
耶律雲機長著一張十分方正的面孔,兩道濃眉卻顯出了幾分凌厲的氣勢,一雙利眼,顧盼之間自帶一股俾睨之態。
三十來歲的年紀,無論是體力,還是頭腦,亦或是武技,都達到了一個男人所能達到的巔峰狀態。
耶律雲機一身深紅色袍服,圓領窄袖左衽,領口露出一抹雪白衣領,腰系深色腰帶。頭上戴著飾有金玉的冠帽,鬢邊有髮辮垂下。宋人一直不大看得習慣的髨發,放在他身上,也只是給他增添了威武豪邁之氣,而絲毫不顯得滑稽。
這是一個,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會心生警戒,不敢小瞧的男人。
主座下首,遼宋將官左右分開,各自列席。宋人這一列,正頭領張世良與副頭領鳳隨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司空向主座見禮之後,依次向在座的遼人將領和張世良一行人行禮。遼人多是大模大樣,不當一回事兒,宋人這邊卻對這位將離先生印象深刻,紛紛含笑頜首,算做回禮。
鳳隨作為副領隊自然也在座,兩人的視線若無其事的一碰,便又各自移開了。
耶律雲機不動聲色的看著這一幕,微微一笑,「你是李騫的徒弟?」
遼人貴族,多習漢語漢俗,耶律雲機的漢語就說得頗為標準。
司空便點頭說道:「是。我師父上了年歲,身體不好,一路舟車勞頓,這會兒實在支持不住了。就遣了小的前來,給各位大人助興。」
司空注意到他這話一出,耶律雲機神色淡淡,但他的下屬們卻都流露出不滿的神色,似乎責怪李騫這位「李大家」不給他們面子。
司空可不想一見面就給他師父拉仇恨,便又解釋了一句,「我師父說,人的狀態不好,心神不寧,難以發揮出最好的狀態,這個時候勉強彈奏,也只是糟蹋了好的樂曲,反而對不住貴客。」
司空這話說完,就聽見貴客席上一個留著大鬍子的遼人武將用契丹語對身旁的同伴說:「他們宋人講究很多的,有些人彈琴寫字之前,還要洗個澡,屋子裡還要熏得香噴噴的。不洗澡的人都不讓進書房……這小子也不是說瞎話。」
司空,「……」
這話說的好像也沒什麼不對,但是……聽著就是有點兒怪。他們其實也沒有這麼講究啦。
耶律雲機似乎接受了他的這套說辭,眼裡流露一點兒興味的神色,「小先生可以說是一曲動天下,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聽小先生彈奏一曲《十面埋伏》?」
司空心想,這些人果然消息靈通。
雖然那天在鳳家的宴會上那樣大張旗鼓的表現,就是為了把名聲傳出去。但真的傳出去了,司空心裡卻並不好受。
這說明,他們這邊的動靜,確實很快就傳到了遼人的耳朵里。
司空笑了笑,眼神很是誠懇的望著耶律雲機說:「回元帥的話,《十面埋伏》這首曲子太耗心神,彈奏一次,小的要養足半個月才行。否則精氣神不足,彈不出它的神韻。再說,今天這樣的場合,並不適合彈奏《十面埋伏》。」
剛才出面給大家科普漢人的習俗的那位仁兄,又開始嘀嘀咕咕的發表意見了,「你看,宋人果然神神叨叨的。他們講究可多了……」
司空覺得這位老兄再給大家科普幾次,他就要繃不住笑場了。如此一來,大家都知道他懂契丹語,等於白白泄露了一張底牌。
耶律雲機坐在上首,這個位置本來就帶有一種壓迫感。何況他的相貌、權勢、地位帶來的壓力,也足以讓在座的賓客對他產生畏懼之意。在今日請來的宋人當中,武將們都十分淡定,只有那位上了年歲的文臣明顯的流露出不安之意。
耶律雲機見一個伶人也如此鎮定,還敢直視他的雙眼侃侃而談,就覺得有點兒意思。
他饒有興味的打量這位膽子挺大的樂師,問道:「依你之見,這樣的場合,適合彈奏什麼曲子呢?」
司空這一路早就想好了。哪怕有精氣神,他也不會彈《十面埋伏》給他們聽,他怎麼可能讓遼人知道,哪怕他們漢人當中的一個不起眼的樂師,心中也潛藏著上陣殺敵,破釜沉舟一般的勇氣與殺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