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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01:58 作者: 不問參商
如此, 他還能說什麼?他什麼也說不出了。
可是他死也就罷了,這些懷著一腔熱血,隨他前來馳援的雍州兒郎們有什麼錯?
當日接到徐後詔令, 李見微想也沒想,就率軍出征,在他看來,作為端王,作為大魏臣子,他理應抵禦胡人, 護天下百姓平安。
但到了此刻, 李見微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當初的選擇。
他是不是真的錯了?
另一處, 裴清衡面色陰沉, 來回在營帳中踱了兩步, 實在氣不過, 一腳踹在了桌腿上。
木桌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裴清淵坐在一旁擦著刀,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常厲他還是不是人?!」裴清衡對自家兄長道,「明知斷後的人是什麼下場,竟然全讓端王的人留下!他自己的兵倒是第一個跑, 有這樣的主帥,如何能打勝仗!」
裴清淵的動作不停:「總要有人留下斷後。」
裴清衡當然知道,可他就是不忿,這些時日並肩作戰,他對身先士卒,永遠沖在第一線的李見微很有好感。
「他是端王。」裴清淵只說了這四個字。
諸王叛亂在前,哪怕李見微未表露出任何異心,徐後對他也是頗多猜忌。
她恨不得將李氏血脈的諸王盡數屠滅,只是一時還找不到合適的藉口解決那些未曾謀反的李氏諸王。
作為徐後心腹,常厲自然是會揣摩她心意的。
讓李見微留下斷後,便是為徐後兵不血刃地解決了一個大患。
被裴清淵這麼一說,裴清衡立刻便反應過來,他不可置信地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算計自己人?!」
他臉色漲得通紅,一腔怒火無處可發,最後揭下頭盔,重重扔在地上:「這還打什麼!乾脆大家自己捅自己一刀,死了乾淨!」
裴清淵放下刀,替他撿起地上的頭盔,對上裴清衡仿佛燃著熊熊火焰的眸,近乎冷漠地說:「四郎,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兩人對視一刻,裴清衡泄了氣,有些頹然地坐在一旁。
「雲州破了,如今能抵抗劉鄴的,便只有那幾萬護衛洛陽城的禁軍。」裴清衡眼中滿是茫然,「可十數萬人都沒能擋住他的腳步,那幾萬人,能起什麼作用?」
「若是陛下被俘,那大魏...」
裴清衡語氣苦澀。
「不會。」
裴清衡詫異地看向兄長。
裴清淵冷靜道:「幾日前,我們便都看出了雲州城守不住了,常厲不可能看不出。他應當早就派人送信去了洛陽,這個時候,陛下和徐後,應該已經悄悄逃出了洛陽城。」
「什麼?!」裴清淵立時站了起來。「他們逃了,那洛陽百姓呢,朝臣呢?」
「這樣的消息,自然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裴清淵一雙眼深不見底,像是瀰漫著永遠無法消散的迷霧。
這幾年磨鍊,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率性剛直的裴家二郎。或者說,從裴蓁蓁將昔年舊事揭開,讓蕭氏猙獰的面目直直暴露在眾人面前時,裴清淵便被迫長大了。
裴蓁蓁離開後,他變得越發沉默,他開始用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因此便看清了許多從前未曾想明白的事。
常厲送出的消息,當然只會有徐後和幾個心腹知道。就算是世家之首的桓氏、謝氏等,也未曾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至於洛陽城尋常百姓,就更不可能有機會知道,一旦他們知曉,洛陽城便會亂起來,徐後和李崇德,如何能順利脫逃。
洛陽城世家和庶民,都還相信雲州城能攔下劉鄴,洛陽定會安穩。
當劉鄴兵臨洛陽,還不知徐後和李崇德早已脫逃,滿城未離開的洛陽百姓和百官朝臣,也會讓他相信,徐後和李崇德仍在大明宮中,這便能為逃離爭取更多的時間。
想通這一點,裴清淵不寒而慄。徐後遠比他想像的還要狠絕無情。
前世裴清淵也猜到了徐後和常厲的打算,不過那時已經晚了,洛陽城的城門搖搖欲墜,城上禁軍在做最後的頑抗。
裴清淵不顧一切,率身邊親衛殺進洛陽城,救出還在城中的家人。
只是他唯獨漏下了裴蓁蓁,從此之後,天涯末路,這對曾經最為親近的兄妹,再也沒有見過一面。
這一世,裴正和裴元已經離開洛陽,留在城中只有裴清知,而裴清行,還在押送糧草的路上。
「二哥,這就是我們一直以來豁出命來保護的君主?」裴清衡字字泣血,「一個傻子,一個狠辣無情,只會玩弄權術的女人!」
「我們死了多少兄弟,為的就是保護這兩人嗎?!」
能入軍中,裴清衡一直是自豪的,軍人保家衛國,為社稷而死,馬革裹屍,是最大的榮耀。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身上的盔甲沉重地叫他喘不過氣來。
李崇德和徐後,不值得那麼多將士為他們浴血奮戰,捨生忘死!
裴清淵按住他的肩膀:「四郎,沉住氣。」
他們應當保護的,不是高高在上,享著榮華富貴,輕易斷人生死的帝後,而是那些無辜牽連進戰火的百姓。
*
并州,裴蓁蓁懷中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嬰孩兒,姿勢嫻熟,神情是難得的溫柔。
王洵站在她身旁,眼神也是很柔和,畢竟,他正是那個自己和裴蓁蓁一手扶上皇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