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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01:58 作者: 不問參商
只要救下沈余,他便是自己的人,他那些財產,便順理成章歸了自己。
不過對於這些明里暗裡的暗示,沈余只是笑著,沒有對任何人做出回應。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響起,獄卒低聲道:「有什麼話就快說,這可是死牢。」
女子點點頭,他便看了一眼沈余,走開了。
沈余抬起頭,便看見女子淚盈於睫。
對上他的眼,如姬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她抓著木欄,哽咽喚道:「郎君...」
「哭什麼。」沈余勾了勾唇,倒不覺得如今境況有多不堪,或者說,他早已預料到這一日。「來見我,使了不少錢吧。難得見一面,便不要哭哭啼啼的。」
前些日子,沈余突然分了一大筆錢遣散了府中眾多姬妾,其中便有如姬。有人問起,他只道看這些臉看得膩味,想尋摸一些新人。
如姬當時傷心欲絕,但不久後沈余便獲罪入獄,她便覺得,沈余遣散姬妾,其實是在保護她們。
聽了沈余的話,如姬抹掉眼淚,睜著發紅的臉露出一個笑:「也不是許多,能見到郎君,便足夠了。」
沈余入獄以來,如姬是唯一一個來探看他的姬妾,也是唯一一個不懷其他心思,只是為了來看他的人。
真蠢啊,沈余在心中近乎冷酷地想著。
如姬對他實在沒什麼不同,他真心實意地寵過她一段日子,不久之後那一點真心便消磨了,他又有了新寵。
如姬對他而言,同後院那些受過寵又失寵的人並無差別。
沈余以為,她早已認清了自己,但今日見了,才發現這個女子竟還是一片痴心。哪怕他失去了所有,淪為階下囚,她竟然還是歆慕著自己。
他的眼神有些憐憫,憐憫這個女子為什麼要將一顆真心給他這個絲毫不值得的人。
他不愛她。
「郎君,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如姬帶著泣音問道,雖然知道沈余已經被判了斬首,還是忍不住有一絲奢望。
郎君那樣神通廣大,說不準這一回也還有轉機。
沈余好笑地搖搖頭。
那些宣稱要救他的人,為的不過是他背後隱藏的那些財產,殊不知,這也是徐後的局。
那麼多人都能想到的事,徐後會想不到麼?
她故意放那些人到沈余面前,為的便是讓他鬆口。
誰知救他出洛陽的,是徐後還是哪一方的人馬?
沈余不想賭這個可能性,更不想將自己真正的財物交給這些人。當今天下各路起義軍,沈余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這其中一些人,甚至還比不過徐後。
旁的地方還罷,洛陽城中,誰比得上徐後對其的掌控,所以沈余壓根不信這些人能順利將他救出洛陽城。至於徐後,便是他將所有家財上交,也是逃不過一死的。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將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財交出去。
如姬捂著嘴,無聲落淚,她是不明白其中彎彎繞繞的,沈余也不想為她解釋。
「既已看過了,便回去吧。」沈余淡淡道,似乎並不恐懼即將到來的死亡。
如姬盯著他的面龐,沉默良久,忽地下定決心一般:「郎君,三日後,如姬再來送您!」
三日後,便是沈余問斬之日。
她神情的變化怎麼瞞得過沈余,沈余笑了一聲:「你這模樣,難道是想與我陪葬不成?」
如姬咬著唇看他,並不言語。
「不值得,」沈余覺得好笑,「為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他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木欄前,穿過空隙摸了摸如姬的側臉:「我不值得你這樣做,你該知道,你不在我心裡。」
便是她陪著他死,他心中也是沒有她的。
沈余大約是天下一等一的無情人,歡喜時便是真的歡喜,將你捧在手心,奇珍異寶流水一樣,便是將難得夜明珠砸著玩兒,他也會笑著說砸得好;可一旦那一點歡喜褪去,便將人仍在腦後,仿佛從前的溫存全然是假的一般。
「值得的。」如姬仰著臉看他,努力揚起一個笑,「於如姬而言,是值得的。」
「傻姑娘。」沈余嘆了一聲,收回了手。
「去并州吧。」沈余終於又開口,「王七郎治下很是太平,能叫你安安穩穩地過活。」
如姬不肯,沈余沉聲道:「便算我對你最後一個要求,別讓我身上再背上一條人命,日後清明寒食,也好有個人為我上一炷香。」
話說至此,便是為了將來沈余去到黃泉,能有一點香火供奉,如姬也要應下。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沈余輕輕地笑起來,都想要他的家財,他偏偏不想讓這些人如願!
腦海中划過當年那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沈余臉上的笑越來越大,虞夫人——
他要將那些東西,給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他會在九幽黃泉之下,等著徐後!
三日後,沈余問斬,這時節,他的死並沒有掀起太大波瀾。
消息傳到并州,裴蓁蓁嘆息一聲,對王洵道:「他這一生,倒是難得自在隨性。」
自在隨性,這四個字看似簡單,可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
「夫人竟認識沈余?」王洵挑了挑眉,他最清楚裴蓁蓁的性子,若非認識,斷不會有這般感慨。
裴蓁蓁便將當年沈余府上一游種種娓娓道來,桃柳溪,青山醉,她用綠綺奏了一曲,換來方寧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