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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01:58 作者: 不問參商
上首,徐後勾起滿意的微笑,名滿天下的元微公都向她低了頭,這如何不叫她覺得快意。
可是元微公抬起頭,面對這一對天下最尊貴的夫妻,眼神平淡。
他拿出官印,狠狠砸在了地面。
這一聲脆響,叫徐後猛地睜大眼,一時反應不能,她沒想到元微公有這樣的膽子。
元微公的脊背還是那麼筆直,他攏著袖子,穿著一身鄉間老農的衣物,但沒人會將他當做一個鄉間老農。
「娘娘若不想做那商紂,便停手吧。」元微公語氣平淡,「人心可用,人心可畏,還請皇后,敬畏人心。」
還不等徐後開口叱罵,他向著雕著赤金祥龍的殿柱撞去,血濺當場。
他今日來,便沒有抱著離開的想法,想阻止徐後,唯有死諫。
裴清知深深地閉上眼,他早就知道這件事,元微公早已知會過自己這個唯一留在身邊的弟子。
太極殿中所有朝臣忽然齊齊跪下,便有徐後的心腹,也不敢於此時堅持。
「請皇后,收回尋訪之命!」所有聲音匯到一處,聲勢驚人,徐後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她知道,自己這一局,輸了。
*
并州,王洵正在下棋。
不過他對面並沒有人,王洵的棋藝實在少有人及,如今身邊竟找不出一人願意與他對弈,誰也不喜歡永遠贏不了的滋味兒。
左手執白,右手執黑,王洵自己一人倒也能自娛自樂。
「灶上溫了湯,用了飯之後將湯喝了。」繁縷為裴蓁蓁系上披風,她正是一身要出門的打扮。
王洵笑著應了,裴蓁蓁卻還不放心:「我過兩日便歸,你別下棋下得又忘了時辰,等我明兒回來,若叫我知道你又廢寢忘食,便將你寶貝的棋盤都扔去了火堆!」
王洵告饒:「夫人說得是,我必不敢忘的,你且放心便是。」
繁縷想,女郎和王七郎君,除了還沒成親,未曾睡在一處,旁的便和夫妻沒有兩樣了。
運籌帷幄,并州上下人人敬仰,仿佛無所不能的王七郎君,也只在女郎面前像個尋常人。
不過也只對著王七郎君,女郎才會露出小女兒態呢。繁縷偷笑,他們果真是天生一對。
王洵放下手中棋子,走到裴蓁蓁身邊,替她整了整披風的系帶:「夫人早去早回,別忘了洵尚在家中等你。」
他笑得溫潤如玉,恰好又有一副好皮相,簡直晃人眼。
裴蓁蓁心中也有些不舍,自到了并州,他們難得分開。
壓著王洵的臉向下,裴蓁蓁輕輕在他臉側親了一下,而後放開:「乖乖等我回來。」
說完,轉身就走,披風在身後揚起一個弧度。
王洵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臉側,失神後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世元微公也是這樣死的,裴清行的分量不夠
第九十五章
涼州。
此地距并州不遠, 裴蓁蓁到的時候,正是午後。
軍營之中,蕭雲深捋起袖子趕人:「都幹什麼呢, 一個一個來, 都給我排好了!」
他穿的與一般兵士並無不同,混在人堆里毫不顯眼。
因為風吹日曬,皮膚變得黝黑粗糙,不過一雙眸子如夜中寒星, 很是精神。
同五年前相比,他仿佛已經全然變了個人,便是和他一母同胞的蕭雲珩見了, 一時間恐怕也不敢認。
五年前他來了北地,做了一小吏,身邊無人知其家世,這也是蕭明洲的意思,要藉此磨礪他。
可失了家世庇護,蕭雲深如何是那些混跡官場數年的老油條的對手, 這官做了不到一月, 他尚且什麼都還沒明白過來, 就被人莫名其妙在上官處告了一狀, 丟了官職。
蕭雲深當然憋屈不已, 他實在沒有臉面就這麼回去洛陽。
離開蕭明洲的羽翼和家族庇護, 蕭雲深才明白自己竟然是那般無用。
恰巧見鎮北軍招軍,蕭雲深一咬牙,從了軍。
剛開始當然是不適應的,只說軍營里的環境,便是蕭家最下等的僕役住的, 都比這裡好。
再說吃食,每月里能見一見葷腥,那便是難得的美味了。
來軍營的第一夜,蕭雲深躺在床上,聽著營內十來人此起彼伏的鼾聲,徹夜不眠。
不是沒想過放棄,可只要一想到小叔叔當日失望的目光,還有蓁蓁打在他臉上那個響亮的巴掌,蕭雲深咬咬牙,又堅持了下去。
他是蘭陵蕭氏的長子,他要撐起蕭家的門楣!
蕭雲深在舞文弄墨上沒什麼天賦,但一身武藝並不假,雖然世家總覺得武夫粗鄙,蕭雲深卻認為,只要能有本事立身,便沒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他想向蕭明洲證明,自己並非是一無是處。
當蕭雲深隨著上峰迎擊來犯的外敵,親手砍下一個手執兵戈的敵人頭顱時,他心中再也沒有一絲動搖。
他們身後是涼州百姓,所以他們不能輸,不能退。蕭雲深想,他會用自己手中的刀,守護這些人。
五年,蕭雲深的軍功越來越多,也順利升到了偏將,沒人知道,那個從小卒做起,與一群大頭兵打成一片的男人,竟然會是貴不可言的蘭陵蕭氏子。
這年月,來從軍的都不會是什麼好家境,俱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