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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01:58 作者: 不問參商
同樣的葬禮還發生在洛陽城的其他數個角落, 朝堂上換了一批新的面孔,許多人黯然離開洛陽城,又有許多人懷揣著雄心壯志來到這裡。
只有在看見身邊的陌生面孔時, 南魏朝臣才清晰地意識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已是徐家的天下。
那場葬禮之後,裴蓁蓁一把火燒掉了蕭明洲的屍骨。
無論是埋葬在洛陽,還是扶靈回蘭陵, 將來劉鄴得勢, 以其睚眥必報的性情, 絕不會放過蕭明洲, 哪怕他已經死了。
前世蕭明洲許是預料到這一點, 遺命將自己悄悄埋葬, 不叫旁人知曉。只是消息還是叫人泄露,劉鄴挖出蕭明洲的屍身,鞭屍羞辱,繼而挫骨揚灰。
裴蓁蓁不敢賭,她寧肯燒了蕭明洲的屍身, 將他帶在身邊,帶去并州。
蕭雲珩本是不同意的,但見了蕭明洲交給裴蓁蓁那枚蕭家暗衛令牌,終於還是無奈點頭。
瑤台院這幾日是一片兵荒馬亂,裴蓁蓁決議離開洛陽,要帶走的東西實在不少。
白芷收拾著裴蓁蓁的四季衣物,手上動作不慢,面上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繁縷指揮著粗使侍女們將收拾好的箱子搬出去:「都小心著點兒,這是中書令大人曾經為女郎尋來的生辰禮,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這些都是女郎的首飾,得按著編號放上馬車,不可亂了...」
她忙得團團轉,好半日,才有功夫停下來喝口水。
「白芷姐姐,你怎麼了?」她終於發現了白芷的心不在焉,主動問道。
白芷這才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沒事。」
這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模樣,繁縷試探著問:「白芷姐姐,你不高興麼?」
「很明顯麼?」白芷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繁縷微微仰著頭看她:「為什麼不高興呢?」
白芷抿了抿唇,輕聲道:「追隨女郎離開裴府,你不會覺得害怕,不會覺得不舍麼?」
「不會啊。」繁縷眼神天真而堅定,「女郎去哪兒,繁縷就去哪兒,只要跟著女郎,我就什麼也不怕。」
白芷慢慢低下頭:「是麼...」
繁縷是買進府中的孤兒,無牽無掛,自然有勇氣跟著裴蓁蓁離開洛陽,但白芷不同。
她有父兄親人在裴府,但他們並不在裴蓁蓁手下做事。當然,只要白芷肯向裴蓁蓁開口,要帶他們離開,也並不難。
只是,白芷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離開洛陽,更重要的是,她並不想離開洛陽,離開裴府,去那荒僻苦寒的并州。
白芷覺得,女郎已經不需要她了。她已經猜不透女郎的行事,女郎也不會將自己在想什麼做什麼告知她,這讓習慣了照顧裴蓁蓁,事事過問的白芷很是失落。
以至於在裴蓁蓁要離開洛陽時,白芷生了留下的念頭。
是夜,裴蓁蓁懶懶地倚在軟榻,手中握著一卷書,神情疏淡。
白芷輕手輕腳地走進房中,跪在她面前。
裴蓁蓁的眼睫顫動一二,緩緩抬起頭:「你想要什麼,大可以直說,看在這些年主僕情分,我不會拒絕。」
上輩子白芷是怎麼護著她,裴蓁蓁都記得一清二楚。
白芷沒有起身,她的頭低低地垂著:「女郎...」
裴蓁蓁放下書卷看著她,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請女郎,容白芷,求去。」白芷說著,重重地叩頭,「請女郎原諒白芷,不能在侍奉你身邊。」
裴蓁蓁的眼神放空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白芷伏著身,拳頭緊握,仿佛在等待命運的宣判。
一刻沉默之後,裴蓁蓁輕輕地笑笑,開口道:「好。」
白芷抬起頭,對上她幾乎稱得上溫柔的雙眸。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墜落,白芷哽咽道:「女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從小跟在裴蓁蓁身邊,那時裴蓁蓁只是個驕縱任性的小姑娘,白芷為她打理身邊一切事務,在她發脾氣時哄著她,在她任性時規勸她。
名為主僕,但事實上,白芷是將裴蓁蓁當做妹妹照顧的。
只是裴蓁蓁已經一個人走了太久,不需要別人的照顧,也不需要任何人來質疑她的決定。
決心要留下的是白芷,可捨不得的,也是她。
裴蓁蓁放下書,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第一次摸了摸她的頭:「白芷,沒關係。」
便是留下,也沒關係。
漆黑的夜幕中掛著一彎明月,月光溫柔繾綣,明天,大約是個好天氣。
裴蓁蓁走的那日,裴清行與眾兄弟在門外默默地看著僕役將行李盡數搬上馬車,誰也沒有開口。
她今日穿了一身煙紫的長裙,裹著厚重的白狐裘,神情冷淡,叫人不敢親近。
繁縷和紫蘇一左一右跟在她身邊,兩個人都紅著眼,方才與白芷分別之時,終究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眼見著她要坐上馬車,裴清衡終於忍不住了:「你便沒有一句話要同我們說?」
好歹是這麼多年兄妹,她難道對裴家,就一點留戀都沒有?
「沒什麼可說的。」裴蓁蓁回過頭望向他,眼神淡淡,仿佛是面對一個陌生人。蕭明洲死後,她顯露的情緒越來越少。
裴清衡被這句話噎得一窒,指著她氣道:「好吧,我就知道你最是個冷血的角色,裴家真是養出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