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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01:58 作者: 不問參商
「前者如何,後者又如何。」王洵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態度對待裴蓁蓁。
「端看王七郎,是要與我為敵,還是與我為友。」裴蓁蓁知道,以她自己現在的身份,其實並沒有資格說這話,沒有資格與出身琅琊王氏的王七郎平等對話。
但是與人談判,最要緊不能露怯。
王洵垂下眼眸:「我從未想過與你為敵。」
想到當日朝上與自己勢同水火的王相,裴蓁蓁對這句話不置可否。
王洵調轉馬頭:「今日之事,我會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多謝。」
*
回城途中,桓陵與王洵並騎而行,口中嘆道:「那楊家子也真是倒霉,那麼大的林子,偏他去了那處長了能叫人生出幻覺的花草,又那麼巧因為吸了花粉頭昏腦漲,竟自己動手殺坐騎,摔下來斷了腿。」
眾人久見楊磊不回,只好一道入林去尋,最後在密林中發現了樹下摔斷腿昏迷的他,旁邊還有他插著匕首倒下的坐騎。
連忙令人去請了附近的醫士來,診斷之後,才知道原是吸入了能叫人混亂神智的花粉,大家便能猜出,定是神志不清以為坐騎發狂,這才動手殺了馬,結果自己也落下來摔斷了腿。
「七郎,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報應?」桓陵感慨萬千,「那楊磊前日算計裴家二郎斷腿,連宮中醫官都無能為力,好在裴家不知從哪兒找了一位高人,這才治好了裴二郎,聽說這幾日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今日楊磊自己也摔斷了腿,莫不是做賊心虛,才覺得自己的坐騎也被動了手腳?」
「或許是吧。」王洵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神卻是淡淡。
桓陵自幼與他玩在一處,自然輕易察覺到他的情緒低落:「怎麼了?」
「沒什麼。」王洵握緊韁繩,低頭看著自己指尖。
「你是擔心那位裴家小女郎吧?」桓陵猜測道,「聽聞她和自己這個二哥關係最是親近,裴家二郎出了這種事,也不知她會哭成什麼樣。」
她可不會哭,王洵心道,她只會將同樣的手段,用在傷了她兄長的人身上,叫那些人悔不當初。
「你若實在擔心她,不如叫你家阿瑤請她到家,你也好瞧瞧她。」桓陵提議道,七郎處心積慮叫阿瑤結識裴家小女郎,為的不就是能光明正大同她往來。
王洵沒有說話,他一揮馬鞭,照夜玉獅子加快了速度。
桓陵趕緊追上去,他有些莫名其妙:「七郎,你怎麼了?!」
王洵沒有說話,照夜玉獅子放開速度疾馳,道路兩側的風景被拋在腦後,耳邊聽得風聲呼嘯,他的心亂極了。
是夜,月明星稀,王洵在靜室枯坐一晚,繁雜的心緒卻並未理清。
隨從在靜室外小心翼翼地請示:「郎君,夜已經深了,也該安歇了。」
澄澈的月光從窗外照進房中,落在跪坐的王洵身上,他合著雙眸,神情冷清。
隨從說完那句話,屏聲斂氣等在門外,不過一刻,房門打開,王洵緩緩走出。
躺在床榻上,王洵本以為自己會沒有睡意,但恰恰相反,他很快便陷入了睡夢。
北地的冬天很冷,天空飄著細碎的雪花,凜冽的寒風颳在人臉上,像是刀割。
王洵看見自己披著厚厚的狐裘,間或咳嗽一聲,馬車停下,有人為他掀開車簾,那張臉很是陌生,是他不認識的人。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能眼見著自己起身,被人扶下馬車。
抬起頭,眼前很是平常的宅邸上掛著裴府的匾額,他的身體發出一聲輕嘆。
這是哪裡?眼前的裴府…是他知道的那個裴府麼?王洵忽然覺得一陣寒意侵襲了自己的身體,那寒意一點點鑽進骨縫,好像五臟六腑都浸在了冰水裡。
扶住他的人突然開口:「可憐裴家滿門忠烈,最後,只有兩個女郎活了下來。」
「只是那位裴家二娘子毀了容貌,又是從洛陽那等地界逃出來的,如今還有誰敢娶她呢。若是自盡,怕還能得個貞烈的名聲。」這是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宦官,是當今陛下的親信,派來接自己的長子。
他低咳著,淡淡道:「這世道,能活下來便最好。」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妹妹也能如這位裴家二娘子一樣活下來。
可她們,都在洛陽城破那一日,懸樑自盡。
一陣幾乎叫人溺斃的悲傷淹沒了王洵。
「若是沒有她,大皇子一個孩童,也不可能活到今日。」他說完這話,宦官不敢再出聲。
扶住他的年輕人道:「竟是那位裴家大娘子運道最好,嫁了姜家,早早北上,未曾吃過什麼苦。」
他沒有說話,讓年輕人敲響了門,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走進了裴府。
庭院中很是空蕩,除了領路的老僕,竟再也看不見第二個下人。
整座府邸,好像都籠罩了一層沉沉的死氣。
他在正廳見到了裴家的家主裴正,他滿頭花發,佝僂著腰,眸中死寂,聽了他的來意,嘶啞著聲音吩咐老僕:「帶他們去見二娘子。」
於是繞過迴廊,穿過滿地枯草的庭院,他終於見到了這個九死一生從洛陽城逃到盛安城的女子。
猙獰可怖的傷疤橫亘在她面頰上,大多數人見她的第一眼,都會被這道傷疤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