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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01:58 作者: 不問參商
書院先生被這一箭嚇得實在不輕,好在沒有傷到人…
他捂著心口:「此女狂妄!便她是誰的從女,我也不會讓她入天麓書院!」
讓她入了書院,恐怕這天麓書院從今往後再無寧日!
裴蓁蓁才不在乎這些,或者說她敢這麼做,早就預料到了所有後果。
她曾經成功拿到天麓書院入學名額,可那又如何?終究不過為她人作嫁衣裳。
既然如此,她便不要這名額,看她們還能如何。
裴蓁蓁扔下手中長弓,翻身下馬,馬靴踩過長弓,神情冷漠,逕自向校場外走去。
她所過之處,都有人主動為她讓出一條道來。
許音站在一旁,咬著唇看裴蓁蓁離開,沒有上前。
裴蓁蓁的目光與她一觸即分,許音心虛地低下頭,裴蓁蓁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等她離開,鴉雀無聲的校場突然爆發出一陣喧譁,說得當然都是那個離開的少女。
有人批判她的肆意妄為,也有人覺得,這一箭放得實在痛快。不過所有人的共識便是,這位裴家女郎,性子實在太烈,上不得台面。
「聽說她隨父外放,半年前才回了洛陽城,看來是在地方上學岔了性子吧。」
「可苦了姜三郎,有這麼一位未婚妻,將來日子恐怕不好過,這樣的女郎娶回家,真要家宅不寧了。」
「哼,我看明明是姜三有錯在先,當著未婚妻的面還和別的女郎拉拉扯扯,活該受這一箭!」
姜嶼聽著周圍低低的議論聲,面色紅得滴血,少女要扶他起身,卻被他含怒甩開。
「表哥…」少女泫然若泣,纖弱得仿佛春日柳枝。
可惜方才在大庭廣眾下丟盡了面子的姜嶼如今並沒有多餘的心思來安慰她。
*
裴蓁蓁出了校場,看著眼前假山嶙峋,九曲迴廊環繞,高台樓閣點綴其中,一時竟有些茫然。
隔著二十餘年的時光,她怎麼可能還記得天麓書院的路。
不過她也不急,酒醉一場回到少年時,睜眼便見故人,饒是她城府極深,也不免有幾許惶然,正要好好理一理思緒。
裴蓁蓁信步向前,沿著山石鋪就的台階緩緩拾階而上,站在了高台之上。
此處放了一張石桌,桌上是一局殘棋,再無別的贅飾,顯出一片古樸天然之態。
裴蓁蓁上前,倚著扶欄,自高而下俯瞰園林,春日景致盡收眼底,生機勃勃。
裴蓁蓁近乎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她眼前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幾年之後,不止這裡,整個洛陽城都會在大火中覆滅。
她的家,她的親人…
裴蓁蓁又看見那個身著玄甲的少年。
「蓁蓁,二哥會護著你,護著南魏!」
少年翻身上馬,他身後旗幟飄揚,聲威赫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注二)
少女低沉的歌聲從高台之上飛出,誰都能聽出歌聲中的沉重,更難想像一個小女郎怎能唱出這般複雜的情緒。
裴蓁蓁看著遠處,他們對她許過很多諾言,他們說不會留下她一人,可最後,都食言了。
他們一個一個,都拋下了她。他們只會說,蓁蓁,活下去。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風卷過高台,裴蓁蓁長發飄揚,神情如廟宇中供奉的神像,不似凡人。
她抬腳站上圍欄,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隻孤獨的鶴。
如果從這裡跳下去,這場夢,是不是就會醒了?
「不知是哪家的小女郎,在此高歌唱無衣。」少年的聲音如清泉汩汩流過山石,又溫潤剔透如上好美玉。
裴蓁蓁垂首,與下方少年目光對上。
那一瞬,好像跨越時光與生死,命盤悄悄轉動,走向既定的軌跡。
「王洵…」裴蓁蓁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微弱得隨著風一同消逝在天際。
怔然中,她腳下一空,如同一隻折翼的蝶一樣墜了下去。
王洵一驚,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寬大的袍袖在空中一展,裴蓁蓁就這樣落進了他懷中。
那時的王洵還不知道,他一生摯愛,已然落入了他懷中。
幫裴蓁蓁穩住身形,王洵立刻收回手退後一步拉開距離,口中道:「是洵唐突,驚了女郎。」
裴蓁蓁沒有謝他出手相助,而是用目光上下將他打量一通,又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王洵…」
王洵並不奇怪眼前的小女郎識得他。在這洛陽城中,不識得王家七郎王洵那才真是一件稀罕事。
只是這女郎的目光著實古怪了一些…
還未等他想明白,裴蓁蓁便收回目光,冷淡道:「此處無人,想必王七郎也不願第三個人知道今日之事,污了你的名聲,如此,我便也不用謝你了。」
好生理直氣壯,原來沒有別的人知道,便不用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從女:侄女
注二,出自《詩經·秦風·無衣》
第四章
王洵哭笑不得,裴蓁蓁卻不管他想什麼,王洵不知壞過她多少好事,休想叫她對他說個謝字!
她轉身就走。
「洵還不知女郎出自?」王洵在她身後含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