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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7:01:58 作者: 不問參商
他快要死了。
王洵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蓁蓁...」王洵的聲音虛弱到叫人幾乎聽不清。「再見...」
大朵大朵鮮紅的血花在錦被上盛開,混沌之中,王洵恍惚看見家臣和下仆忙亂沖了進來,面色悲愴。他唇邊噙著淺淺的笑意,緩慢而沉重地閉上了雙眼。
人生在世,原來終究不過,人生長恨,水長東。(注1)
泰康十三年十一月,冬至。
古人云,陰極之至,陽氣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故曰\」冬至\」。
這一天,也正是王洵出殯的日子。
裴蓁蓁站在高樓之上,玄色曲裾外披著雪白的狐裘,從高處俯視著樓下自遠處而來的棺木。
領頭的人披麻戴孝,裴蓁蓁認得,這是王洵收的小徒弟。王洵無妻無子,這捧靈摔盆的儀式便只有讓弟子代替。
道路兩旁站滿了尋常百姓,神色悲戚,待棺木近前時紛紛俯首下拜。王洵為相期間行了許多有益民生的舉措,在百姓之中官聲極好。
雪白的紙錢被人揚手散在空中,哭聲嗚嗚咽咽,在灰白的天空下迴蕩,經久不絕。
裴蓁蓁靜默地看著,仿佛一尊木雕一樣站在原處,直到出殯的隊伍慢慢離開了她眼前。
她就那麼看著遠處,眼神中漸漸多了些許空茫。
「夫人?」侍女瞧她一直不動,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聲詢問。
裴蓁蓁這才回過神來,木然道:「走吧。」
侍女不敢多言,急急跟上她的腳步。
裴蓁蓁踩著木質的樓梯一步步走了下去,她唇邊漸漸揚起一個笑,那笑意如同漣漪一樣,徐徐擴大。
「為我備酒,王洵一死,北魏不過我掌中之物,合該痛飲一番才是!」
侍女連忙應是,心中卻覺得,夫人這番話中,並沒有多少得償所願的歡喜。
*
南魏,宣武十七年,都城洛陽,天麓書院。
「蓁蓁,蓁蓁!」
有人拽著她的袖子,帶著幾分急切呼喚著。
睡夢中的裴蓁蓁緊緊皺著眉頭,她終於被這道聲音吵醒,眼眸半闔,露出兩分涼意,府中哪個不知死活的侍婢,敢擾她清夢?!
她緩緩睜開眼,冰冷的目光落在吵醒她的少女身上。
少女見她醒了,鬆了口氣,不由抱怨道:「蓁蓁,叫你來換騎裝,你怎麼還在這裡睡著了。」
也就是同時,裴蓁蓁確定,眼前的少女,並非她府中侍女。
她是誰?裴蓁蓁打量四周,是生了什麼變故,自己如何會一醒來就到了陌生的地方?難道是…府中出了叛徒?!
「蓁蓁,你發什麼呆呢!」少女見她眼神遊離,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蓁蓁?跪坐在矮榻前的裴蓁蓁終於抬頭正眼看著少女。
會這麼叫她的人,明明都已經都死絕了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引「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出自五代李煜的《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意為人生令人遺憾的事情太多,就像那東逝的江水,不休不止,永無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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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情況不明,裴蓁蓁沒有出聲,只是冷淡地用目光將眼前的少女上下打量一通。
大約十五六的年紀,眉目清秀,身著月白色騎裝,看得出身份不低,當是哪家嬌養長大的女郎。
裴蓁蓁在心裡把盛安城的閨秀數了一遍,卻沒對上號。
是誰費盡心思把她弄來這裡…
裴蓁蓁心念微轉,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就被少女拉著手站起來,匆匆向外跑去。
兩個人穿過迴廊,春日的陽光灑在裴蓁蓁火紅的騎裝上,日光明媚得灼人,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在眼前擋了擋。
當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時,裴蓁蓁怔住了。五指纖長,肌膚透著水潤的粉白,指甲修剪得圓潤可愛,手上更沒有任何傷痕和老繭。
這不該是她的手…
是夢麼?
裴蓁蓁明明記得,她在庭院中獨飲,多喝了兩杯,迷迷糊糊便靠著石桌,睡了過去。
所以,眼前這一切,是她的夢麼?
長長的迴廊盡頭,是寬闊的校場,數百少年少女們站在一旁,場內有人彎弓搭箭瞄準箭靶直中紅心,引來一片叫好聲。
少女和裴蓁蓁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只有站得近的幾個小女郎聽見腳步聲轉頭瞧了一瞧,隨即就迴轉去小聲說笑。
少女放開裴蓁蓁的手,側首對她道:「還好,還好,趕得及呢!」
裴蓁蓁對上她的眼,在她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臉。
準確地說,是屬於二十多年前她的臉。那張,還沒有被她自己用匕首親手毀去的臉。
裴蓁蓁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這裡是…
——天麓書院!
她花了些力氣,終於從記憶中找出了這一部分。畢竟,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夢見當年舊事了。
天麓書院入學考試,南魏宣武十七年,洛陽城,裴蓁蓁,十三歲。
而裴蓁蓁也終於想起她身邊的少女是誰——南陽許氏嫡出三娘,許音,她少年時最好的玩伴。
彼時河東裴氏聲名不顯,全仰仗主母出身蘭陵蕭氏方在洛陽城中占有一席之地,與裴蓁蓁來往的自然也只有許氏這樣的地方小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