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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6:25:32 作者: 幽冥森羅
「意會?」君哲在國外長大,中文不算太好,很多東西理解的模稜兩可,白話文沒問題,古文就有點抓瞎。
君漠拿過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著,「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的吳越王之所以在幾千年歷史長河中留下名,不是因為亂世梟雄橫刀立馬成就江山,而是他為其妻寫的那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欲催歸而請緩!這就是一種含蓄的表達。」
君哲搖搖頭,表達的很直白,「不算很懂!」
「有些時候,含蓄不一定要用表達,」君漠用一種估量的眼神看著君哲,語氣一貫的溫和,其實他想說你一直做的很好,懂得把自己隱藏,這也是一種含蓄,只是還沒學會怎樣隱藏太過強烈的愛。
君哲就像一個身在地獄深處被冰凍的囚徒,他渴望溫暖,嚮往溫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因為他從生下就在冰冷黑暗中,他不知道什麼是溫暖,可有一天,他看見了火焰,那麼亮,那麼溫暖,那麼美好,他不顧一切的奔著那團燃燒著的火焰而去,不怕灼傷,不怕疼痛,用盡全身的力氣,只為把那團火焰握在手中,溫暖他冰冷已久的心,他感覺到了溫暖,怎麼會允許那團火焰離他而去?
「不用表達?」君哲低聲自語,眼睛凝視空氣中某個不存在的方向,聲音有種壓制著的情緒。
君漠放下手上的杯子,轉身悄悄關上門出去,有些事情沒有誰可以代替,可以幫忙,可以勸解,可以放棄……
寂靜的深夜,君哲站在窗前,嘴裡叼著的煙燃燒著紅色的火星,有裊裊白煙從前面升起來,將他籠罩在一片白霧中。濕冷的空氣中夾雜著淡淡薄荷香菸的味道,一隻手把玩著打火機,大拇指敲開,那泛著幽藍光澤的火苗一下子從裡邊竄了出來,照得他一張臉有一半籠罩在那幽藍色的光之下。
他想起那張熟悉的臉龐,微笑時如天使明媚,目光流轉時似惡魔誘惑,那樣一雙美麗的眼睛,就像這明艷的火光,帶著灼人的溫度……
這日店裡有事,莫湘沒有去學校,而是直接去了雅然居,上次秦子琪答應下六桌壽宴等她籌備,劉梅受了校長的指示,對莫湘在學校混日子的行為熟視無睹,以她的水平,學校那點東西確實沒什麼好學的。
壽宴和以往的席面不一樣,是中午開席,莫湘必須早早就去,煮了點豆漿,熬了小半鍋豆腐腦,炸了幾根油條,送到對面君漠家,跟他打了招呼今天不去學校,七點半的時候秦子琪開車來接,在小區門口給莫湘打電話,扣上電話匆匆出門,走到樓下時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君哲,淡淡點了點頭就要走。
「等等,莫湘!」君哲叫住她,搖著輪椅過來,「我白天在家很無聊,能讓阿布陪陪我嗎?它自己在家,不也很無聊嗎?」
莫湘皺眉想了想,這個要求不算無理,低頭看了看表,這會再上樓怕是來不及,秦子琪在門口等半天了,索性掏出鑰匙丟給他,「這個是鑰匙,你自己開門去找阿布玩。別把房間弄亂。」
君哲接過鑰匙,燦爛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謝謝,我會幫你餵多多的!See You!」把玩手裡的鑰匙,看著莫湘遠去的身影,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奇異的笑,當習慣一個人的存在,即便是當空氣般的存在,是不是也算成功了一點點。
壽宴是所有席面中最麻煩,秦子琪也不喜歡承辦壽宴的原因是成本高,食材繁瑣,最好還要用藥膳,這是一般高品質壽宴的特點,藥膳還得溫和不能太過,怕一些年輕人肝火旺盛,吃了反而補過頭。
連帶壽點一共十六道菜,每道菜名字都得福壽,主菜,松鶴延年,圍碟,五子獻壽、四海同慶、玉侶仙班、三星猴頭,熱菜,兒孫滿堂、天倫之樂、長生不老、洪福齊天、羅漢大會、五世祺昌、彭祖現壽、返老還童。湯菜,甘泉玉液,壽點,佛手摩頂,福壽綿長。
每道菜名都透著對老人的祝福,傳菜生高聲一路喚過來,就有那種古代宮廷帝王壽席般的感覺,菜品色香味意形俱全,吃的眾人連連道好,樂得劉能全劉巨全倆兄弟是眉開眼笑,這頓壽宴辦的真值,就連他們兩個的老父親都笑的見牙不見眼,名字取得好,意思也妙,看著一大家子人可不就兒孫滿堂,天倫之樂不是,坐在仿古式的大廳里,周圍一圈「丫鬟」環伺,很有那種江南底蘊大家族的范兒,這種體會正是劉家這種農民出身的暴發戶最嚮往的,帶著濃厚的文化氣息。總之,兄弟二人對這場壽宴讚不絕口,逢人便夸,顯示了他們兩人的品味,又幫雅然居做了廣告,一舉兩得。
56暈厥
晚上莫湘回家的時候,房門內有音樂聲傳來,門沒有鎖,從裡面扣上,推開一看,屋裡的景象讓她有點怔忪,君哲坐在地板上翻著書,阿布趴在他腿上,搖著尾巴,和他一起看書,多多歪著腦袋站在音響前聽音樂,不時還拿爪子打著拍子,他們三個不是一向都處不來的嘛,一天之內關係就改善了?莫湘挑挑眉,有點詫異。
莫湘進門換好拖鞋,把身體丟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這一天下來累是很累,還算充實,看著人家一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聚在一起祝壽,她心裡有些酸澀,酸澀中帶著幸福的滋味。
「回來啦?」
「嗯!」莫湘隨後應了句,忽而又感覺不對,感覺他把這當自己家了一般,她氣惱,又累,不想理他。
君哲合上書,微微一笑,拍拍阿布的腦袋,阿布站起身蹲在一邊。他站起身,拉過輪椅坐上去,問道,「吃飯了嗎?」
莫湘扭頭掃他一眼,看了看表,快六點半了,估計他也沒吃,便道,「別指望我做飯,你自己隨便弄,我今天不想動。」君漠晚上有個飯局,回來的晚,君哲估計這會也還沒吃。
「哦!」他低頭應了聲,也沒說什麼,自己轉著輪椅去了廚房。
莫湘躺在沙發上,任由他在廚房裡叮叮咣咣的擺弄,盆掉了,碗打了,眼皮都沒抬一下,只要不給她把廚房炸了,隨便他擺弄,躺著躺著,漸漸的閉上眼。
君哲端著碗從廚房出來時,看到躺在沙發上的莫湘。
像嬰兒一樣酣甜的睡顏,褪去了清醒時的淡漠、冰冷與戒備,收攏了全身的尖刺,呼吸均勻,唇角帶著一絲寧靜的微笑。
君哲瞳孔微微一縮,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的看著,被滾燙的湯碗燙到手都不自知。艱難的把眼睛從她面容上移開,看著手上的面碗,不知在想些什麼。
很短的時間,莫湘卻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有媽媽,有爸爸,有奶奶,爸爸在沙發看電視,奶奶站在門口幫她拿書包,媽媽從廚房端著熱騰騰的飯菜走出來,溫柔的喚道,「湘湘,來吃飯了。」坐在沙發上的爸爸轉過身來沖她微笑,「乖乖回來了,累不累啊?」她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但願長眠不願醒,只有全身僵直的站在那裡,那樣深刻的思念讓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全數崩塌,傻傻的喚「爸爸,媽媽……」
她的囈語聽的君哲有點發愣,悄悄搖著輪椅過去,撫開她臉上落下的發,輕輕捻起眼角的液體在指尖摩挲,冰冷的淚卻像岩漿一樣燙傷了他的手,他以為她做了噩夢,有些心疼的輕聲喚道,「莫湘……莫湘……」
迷迷糊糊蠕動了幾下,美夢中沉睡不願醒來的莫湘聽到耳邊低低的呼喚,夢中的情景像迷霧般漸漸看不清晰,剎時心慌意亂,半夢半醒的嘟囔道,「蓬蓬,別吵……」
鵬鵬?這樣熟悉的,不加防範的人?君哲愣住,怔怔的看了她幾秒,心臟有股揪緊般的疼痛,輕輕呼喚,「莫湘……莫湘?」
美夢完全被攪碎了的莫湘迷迷濛蒙的睜開眼,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什麼都沒有……目光定在君哲的臉上,胸口劇烈起伏著,些微的起床氣夾雜著這些日子以來擔驚受怕惶恐和伺候人的委屈,讓她的怒火瞬間爆發了,二話不說操起沙發上的靠枕就砸向一旁的君哲,「叫叫叫,你鬼叫什麼,嗚嗚嗚,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夢到過他們,好不容易夢到一次,都被你毀了,你怎麼這麼討厭……嗚嗚……媽媽……嗚嗚……」
莫湘氣急敗壞的又踢又踹,阿布和多多已經嚇傻了,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哭得淚流滿面,語無倫次,遷怒般瘋狂的舉起手中的軟墊一下一下不停的砸著絲毫不知她怒火從何而來的君哲,看著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茫然,髮絲凌亂,心裡越發的難受,無理取鬧的羞惱和他隱忍的樣子更讓她覺得難堪,惱怒自己衝動的同時也不好意思向他道歉,只得扔下手裡的東西,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進房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君哲默然的撿起地上的軟墊丟回沙發,桌上的麵條已經完全糊在一起,不能吃了,端起碗一股腦的倒進垃圾桶。坐回沙發上,點起煙,深深的吸一口,撫摸著阿布圓圓的大腦袋,低頭悶笑出聲,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自虐傾向,被暴打的時候沒有生氣,反而湧上心頭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快感,能這樣看她肆無忌憚的發泄情緒,倒像個真正的十七八歲的女孩,撒嬌耍賴,無理取鬧,而不是深不見底的潭。
莫湘在房間悶了許久,趴在床上哭夠了,也哭餓了,本就累了一天,晚上也沒顧得上吃飯,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起身去廚房弄吃的。
打開門,客廳沒有開燈,窗外的路燈照進屋內,有隱約的光,沙發上的人低頭坐著,莫湘感受不到他的呼吸頻率,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只有君哲有這樣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的時候莫湘覺得他更像是一汪死水,外表狂肆放縱,內里平靜無波瀾。
莫湘走過去打開燈,突然亮起的光讓他眯了眯眼,見她出來,抬頭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瞥了眼地上的垃圾桶,又看了看廚房洗漱台上放著的兩個空碗,帶著點歉意,就算君哲再怎麼不好,也不是她說打就打的,何況他腿還都沒好,「那個……我去做飯!」
莫湘沒有做很多,夜裡太晚,他們兩個餓的時間又長,只能弄點清淡去油膩的菜點,泡了兩碗奶茶,蒸了兩籠金絲燒賣,用松子油,猴頭菇,野山珍熬汁,下了兩小碗長壽麵,這是中午做壽宴剩下的料,她就打包扔進空間,兩個素涼菜,暇油黃瓜和宮廷醬菜,又給君哲做了道冷葷怪味雞條,他腿傷未愈,需要補充蛋白質。
深色的檀木餐桌,金絲鑲邊細瓷碗,清香撲鼻的龍鬚麵、濃郁醇厚的奶茶、油汪汪的燒賣和色澤鮮亮的小菜勾起了君哲肚子裡早就瘋狂躁動的饞蟲,最近幾天都在君漠家住,他小叔做飯手藝比一般人是強不少,跟莫湘比差的就不是一點半點了,他餓的前心貼後背,不等莫湘招呼,自己就搖著輪椅坐到桌前,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