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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6:18:58 作者: 十四郎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一直是一個人,一個人做東西,一個人活著,一個人死去,再一個魂在凡間徘徊,那時候她從不懂什麼叫做孤獨,後來遇見了泰和,她覺得兩個人果然比一個人要有趣多了,可是泰和與韓女在一起,拋下了她。

    即便如此,她也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感覺到那麼深刻入骨的孤獨。

    她該去哪裡?能去哪裡?就這樣繼續孤獨地度過她的殘生?

    *

    傍晚的時候,小洞天又開始飄雪了,洋洋灑灑下了一個多時辰,又停了,沒一會兒,天頂反倒露出一輪光華璀璨的月亮,湖畔積雪的楊柳仿佛被鍍了一層銀。

    源仲撣掉肩頭的積雪,緩緩起身,又是一天,姬譚音沒有回來。

    回到溫暖的小樓里,源小仲苦著臉端上一杯茶,又開始埋怨:「主人還不回來,人家好想她!她見到可愛的源小仲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不知該有多心痛!」

    源仲上下打量他,皺眉道:「你怎麼那麼嘮叨?是男人就閉嘴。」

    源小仲怨氣衝天地指著自己歪到鎖骨上的腦袋,絕望地吼叫:「你變成我這樣你不嘮叨?!你不會弄就別弄啊!我的花容月貌被你弄成這個怪樣,還不給我說!還有,我又不是男人,我是機關人!」

    他太激動了,歪到肋骨下面的胳膊噗通一聲又掉在地上滾了老遠,源小仲趕緊彎腰撿,結果勉強用爛木頭湊出的左腿再次斷開,他嘩啦啦摔在地上,腦袋滾得更遠。

    源仲將他亂七八糟的身體隨便用漿糊粘好,再把腦袋安回去,源小仲看上去快哭了:「大仲我恨你!」

    源仲懶得理他,逕自上樓回房,推開門,牆角放著一張木案,上面亂七八糟各種木料與鉚釘之類,還有好幾本線裝的工匠指南類型的書,都是他上次去歸虛買的。

    牆角豎著一隻怪模怪樣的機關人,大半成型了,雖然有手有腳有頭有臉,但腦袋大如南瓜,四肢粗短,五根手指倒是都雕出來了,卻一般長短粗細。臉上的五官也都有,可兩眼的窟窿大約挖得太大了,導致他塞了兩顆巨大的黑寶石進去,襯著尖如刀鋒的鼻樑與銅盆大口,顯得又滑稽又可怖。

    源仲盯著機關人看了老半天,發出不滿意的嘆息聲,可他也實在沒法做到更好了。

    他將買好的真人頭髮黏在機關人頭頂,上下左右仔細看看,確認沒貼歪,這才取過衣架上的白色女裙,替它一件件穿好系帶,一切弄好,他後退數步,除了機關人無可救藥的水桶腰,它乍一看還是很有姬譚音的風采的——源仲違心地稱讚一番,取了木梳替它將披散的長髮輕輕梳理,挽成譚音平日裡最常挽的髮髻。

    最後取了青銅棒插_入它頸後的小孔內,小心翼翼擰了數圈,這機關人登時開始手舞足蹈,滴溜溜地原地轉圈,足轉了十幾圈才停下,然後手足並用地朝樓下走去,大概由於製作技巧問題,它下樓的時候十分笨拙,一腳踩空乒桌球乓滾到了源小仲面前,把他嚇得花容失色。

    「你、你做了個什麼怪物!」他尖叫。

    源仲咳了一聲,將滿地亂滾的機關人扶起,它繼續手足並用地走向小樓外,一路向結冰的湖面行去。

    「你你你居然把它打扮成主人的模樣!」源小仲的木頭下巴快要掉下來,「你這樣污衊我尊敬偉大的主人!」

    源仲皺眉:「閉嘴。」

    他慢慢走出小樓,只見那個機關人已經走在結冰的湖面上,隔了那麼遠,月光清冷,它的長髮與白衣被夜風吹拂得緩緩搖曳,像是高胖版的譚音。

    源小仲簡直不能忍受,嗤之以鼻:「我都說了你不會做就別做……」

    他怒視源仲,可是大仲根本不理他,他筆直而且專注地看著湖面上那個拙劣的背影,眸光中有一種奇異的狂熱,這一片目光令源小仲不知該說什麼,眼睜睜看著他緩緩走出去,走到湖邊。

    湖底的老黿體貼地破冰浮上水面,將翠綠的扁舟托在背上。

    一湖雪,一天月,源仲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癸煊台上,身前是那個神女,衣衫翩躚,長發婉然,他快要追上她了。

    機關人停在湖心,開始原地可笑地繞圈,一面來來回回地繞,一面發出尖銳笨拙的聲音:「姬譚音!姬譚音!我是姬譚音!」

    源仲不由失笑,真的與她做的沒法比,叫他怎麼好意思拿出來給她看。

    湖面上的風聲安靜卻又蕭索,只有機關人尖銳的聲音來來回回地反覆著那幾個字,銀光璀璨的月亮很快又被烏雲遮蔽,沒一會兒,風漸漸大了,細碎的小雪緩緩落下。

    源仲緩緩在船頭坐下,手指一招,一座小小的酒幾憑空出現在身前,上面有一支翠綠凍石的酒壺,並一個小小的同色凍石酒杯。風雪包圍,他自斟自飲,看著機關人一圈圈地笨拙轉著,倘若可以這樣,一瞬間就過去了千年歲月,不用細細體味千年一個人的孤寂,多好。

    「源仲!源仲!小源仲!」

    好像有人在叫他,源仲舉杯的手僵了一下,驚愕地看著湖心那個機關人一面轉一面笨拙尖利地叫著他的名字:「源仲!小源仲!」

    他愣了好久好久,忽然將酒杯丟出去,整個人化作一道金光,轉瞬間便落在機關人身前。

    譚音將神識潛入這個機關人的內部,看著它內部拙劣的構造,不知道為什麼想笑,而且她真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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