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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隨著漫天的羽箭攜著光斑雨點般自遠空射來,有人影從濃墨的山崖上劍光星速飛出,逆風而上,隨著他趨近,手中禺陽劍騰起熾燃的火光,劍柄脫手而出,劍身帶著熊熊赤焰刺向無盡蒼穹,頃刻間漫天烈焰紅光與落雨般的羽箭相融,一剎的明艷過後,立即歸於沉寂,茫茫灰燼沉向滔滔的海面。
重霄飛身攔腰截住急速跌落的未緩,手臂收緊將她攬在身側,他匆忙間與她眼神相交一刻,她面色蒼白卻目色純淨,像春日裡初生的微薄曦光,含著隱約的一點淡笑。
這時的白日晴空已被突如其來的黑夜籠罩,天邊圓日被月影全全遮擋,天地萬物在漆黑一片中陷入侷促的恐慌。
雲上眾神忽然被遙遙一點幽微的螢火微光吸引,,先時紅日高懸的方向,顯出一圈迴旋不定,幽幽運轉的光環,明暗相間緩緩擴散開。
重霄帶著受傷的未緩穿越無邊的黑暗,向著那道漸漸成型的「元境」之門飛身而去。
是喧鬧過後一霎的寂靜!當第一道日光微微顯露,黑色月影寸寸偏離,南海之上重又點染起細細的金光,在眾目睽睽之中,他們流星般穿過旋轉明滅的流光門,消失在虛空盡頭。
海天之間,唯剩飄散開的一痕紅白相間的幽光……
不知過了多久,海潮平息,遼遠的海面上蒸騰起不斷瀰漫的水霧,與日光相接,容下無窮無盡的世間萬物。
那日之後,應龍族不敗的戰神悄然退出了傳說,但因為郡夏王的身兼數職激流勇進,六合之內,百餘氏族仍有所忌憚、心生敬畏,堪堪維持著原有的平衡。
暮淮最近一次來看望他父親,在他寢苑內。剛剛入秋,天光高遠,房裡卻遮著重重的簾幕,只天窗里灑下一道四方的光柱。父親坐在那光柱之後的寶椅上,面相威武,還似當年,隻眼中沒了凌然的生氣。他站在一旁,微微俯身在案几上快筆寫著,寫就了拿給他看,他沉沉的瞟一眼,不知看清了與否,沒有回應。雖是如此,卻是從前從沒有過的和睦……臨走時,暮淮想了想,寫給他:父親,蓮缺已有身孕,等孩子生下來,我帶他們來見你。
他遲緩的抬起頭,像是看明白了,又像是沒看明白;眼中渾濁,這蒼蒼一世,終是過去了。他眼底無聲目光掃過他臉頰。
許多年後,空桑山上新收了兩位弟子,一下子有了小八和小九。一日,竹棲作為師姐,帶他們下山去看莽莽紅塵。這兩個小的著實話多,一路上嘴巴不停,說起二師父才講過的遠古史,竹棲端著師長的架子作勢問他們:「講到哪裡了,可還記得麼?莫不是師父講完,一個字也沒留下!」
小八搶著回她:「講到應龍族最厲害的首領雷境,可惜他濫殺無辜,最後敗在員丘神女手裡。」
「哦……」講到這一段了,竹棲點點頭,意味深長的沉默不語。
「師姐,所以還是員丘神女最厲害,是不是?」
「二師父這麼說的?」
「不是,二師父說,無有高下、無有長短……呃,還有什麼,我忘了。」
「嗯,師父高論,你們記不清真是該打。」竹棲重重橫了他們一眼,「二師父是說,沒有勝負成敗,不過一時一景罷了。」
他們三人邊走邊說,踏在鄉間小道疏疏的日影兒里。迎面遇上一路發喪的隊伍,披麻戴孝,吹鼓聲震天,竹棲伸手拉著他們退到路邊,讓他們先過。
遍灑的白色紙錢從半空里紛紛飄落,等棺木走過,竹棲聽見身旁的小八悄聲感嘆著:「師姐,這做人可真不好,壽短。」
她偏頭回看了一眼送葬的人群,伸手撣了撣貼在裙身上的一頁白錢,腰間掛著的銅鈴跟著動了動,「零零」作響。
她們接著向前路行去,其實吧,她忽然覺得:做人好啊,朝生暮死,多少痛苦都不過須臾之間……
「師姐,明日回程,我們想順便去一趟曹夕山。」小九轉頭來說,眼中雀躍。
「去曹夕山?你們去找老鹿頭麼?小心他扣下你們倆,叫你們替他後院裡翻地除草、開溝挖河!」竹棲挑著眉,提醒他們。
「我們不讓老鹿頭知道,只去看看他養的那頭三條腿的精精獸,我們帶四季果子給它吃。」
「哦,那便去一趟吧,無妨。」竹棲爽快的點頭答應了。自從客師嬸兒跟著去了應龍府,她成了這山門裡唯一的女人,挑起照看兩個新弟子的重任,她越發覺得自己簡直頗通人情、深諳世故!
她其實知道許多事,當然也有許多事不知道,不知道也不要緊,做人嘛,能面對得了自己的不完滿,才是大勇敢。竹棲向來覺得,自己是大勇之人,最知道自己平凡無奇。譬如那日南海一夜之後的事兒,她就不太知道了。
聽說那日「元境」之門在日月同天之時乍開,神君和未緩同歸洪荒盡頭。然而他們在那邊過的如何呢?她想,應當過得不錯吧,從老鹿頭每年盛夏帶著精精來歇涼,咧著嘴,笑得露出後槽牙可得,未緩應當是好好的。可惜她自己靈力不濟,每一萬年,「元境」的流光門開啟一次,她想,等她再努力修一修,下一次也能去看望未緩一回。當然,她聽哥哥說,還需一種泰逢花粉,嗯,不知這泰逢花長什麼樣兒!
其實那日,重霄帶著未緩穿門而過,踏上洪荒盡頭的一刻,他們被巨大的風力阻了前路,腳下虛空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