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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他抬頭來,眼中驚異,一手按在桌面:「你該不是想告訴我,白澤預言裡的人,是你那位真公主?」
重霄口中無言,只寂寂的看了看他,抬手自飲一杯。
暮淮不覺深深皺眉,手指捏著小巧的酒杯,許久沒有端起。想著這背後龐大繁雜的前因後果,和這裡面填滿了的人命關天;忽然憶起那夜,在回程路上遇到的一位使著登峰造極的幻術的姑娘,她把他全族兵士殺盡了給他看,清晨時又一揮手復活了還給他。
他馬上把那夜見到的人描述給重霄聽,重霄聽完,點頭不語。
暮淮端坐著,沉默良久,她這樣磅礴的靈力,他父親也許真的不是她的對手,或許天命所定,應龍族就只能止步於此……可那是,是他父親啊,無論他們在政見上有多少不合,在小凌洲上刀槍相見,他也不能看著他被人仇殺至死……
「她想如何報仇?」暮淮終於問出這一句。
重霄等他許久了,他眼中鄭重道:「暮淮,今日請你,便只為商議這件事。」
隔著不大的桌面,重霄向他講解著整套計劃,說到最後,日色偏西,從暮淮身側遠遠射來淡薄的橘色餘暉,屋頂上的檐鈴被晚風吹過,「零零」作響。
他們在這一陣鈴聲中同時陷入了沉默。
仍是重霄先開口,他說:「暮淮,你我出生入死同場而戰多年,到了這一刻,應當能相互信任!」
暮淮無聲。
重霄接著在說:「她已退過了生死,願解兩族血海深仇;設身而想,換了你我,可能做得到?」
暮淮仍是無聲。
重霄便停住了,也許是該留一點時間,讓他好好想一想。
他這麼想著,暮淮卻忽然開口問道:「重霄,我並非不肯,我只是擔心,到了那樣的時刻,她能收得住手麼?」戰場上,並非仇深怨重,殺紅了眼的,顧不得旁人的,他們見多了;生死關頭,誰更強大誰才有資格活著。
重霄明白他的意思,他沉吟了一會兒,眼中深意,向他問道:「她哥哥新喪,那夜她找到你,可傷你分毫了麼?」
暮淮聽著他的問話,沒有答言。是啊,那夜她手中沒有利器,若有,今日他怎能還有機會坐在這兒,生出這許多憂思來……
第八十九章 終見(上)?★
未緩答應多等兩日,她一人獨坐在溫殊途院中。那幾株桃杏樹此時都結著果,累累掛枝,成團成簇。她抬手化了一片桃紅柳綠的春日景象來,暖風吹過枝頭,粉櫻的花瓣揚揚飄灑。像那日,她從令丘國趕回,哥哥坐在杏花樹蔭里,抬眸問她:「可是來賞花的麼?」
哥哥,何時歸來賞花啊!
空拂殿後的竹林里,暮淮劍光臨空橫過,劍刃正對著重霄後頸,已是第幾劍,暮淮舉劍的一刻心裡尚清楚,一劍下去,眼中是重霄後背上又一道血痕顯出,他又模糊了,眉頭深結,收了長劍,近前來查看他。
重霄背身立著,身影在幾道修竹間迎風動了動,背後是幾個不同方向划過的劍痕,血水浸透了後領口,濡濕了一整片衣袍。
「不能再試了,再這樣下去,我手要抖了。」暮淮站在重霄身側,抬手挑開他領口,看了看後頸上的劍傷,兩三道一組,累錯在一起,交叉的地方血肉翻開,叫人不能直視。
「你前一劍有些重了,後一劍又太靠下,要上移半寸,」他凝神感受著劍痕,鋒利刺骨的痛感正面襲來,他自己忍了忍,深吸了口氣,接著道:「換個方向,再來。」
暮淮面色比重霄更沉重,他搖頭:「不行,你不用緩一緩,我還要喘口氣呢。」
重霄因為劍傷累累,轉身艱難,偏頭來瞪了暮淮一眼,提醒他:「不是為了你,你這一劍錯不得,知道麼?」
暮淮重重嘆了口氣,是得分毫不差的,他知道!然而這一道道劍光閃過,考驗的不是這受劍的人,誠然是他這執劍的人……
他再看一眼他後頸上那一片凌亂的血痕,換了只手,提劍退遠。
臨行前一晚,重霄如約而至,同時帶來暮淮的一塊金鱗腰牌。他遞到未緩手上,當然,到了此時,未緩想進出應龍府邸,有沒有腰牌都不重要;然而暮淮的這塊腰牌更是一件信物,是他們前進一步之後,他承諾給他們的一個退路。拿在手裡,特別沉甸甸的,難以估算的重量。
未緩垂首看了一會兒,收進掌心裡,抬眸時寫著問他:你軍中事宜……
他知道她問什麼,沒等她寫完,回應她:「放心,我已做好了安置。」他轉而提醒她:「不必為旁的事分心,專心眼前這件事。」他說著,想起什麼,拉過她右手來,低頭仍舊把兩粒發著白光的凝時珠系在她手腕上,他借著微明的燈光,與她視線相接,他像是有許多話要說,然而開口時,卻只是說:「無論何時,我總是看著你的。」
她懂他的意思,他在告訴她,放心去吧……她微微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艷陽高懸,照得南海之上,連陳年的礁石都反著光。
未緩做好了準備,推門出來,門檻外站著春蝠和哥哥從前的舊部,他們知道,她今日要重登應龍府。
春蝠起了頭,她一曲身跪下,後面眾人便頃刻跪倒了一片。「春蝠願陪小殿下同往!」
未緩低頭來,見一向性子溫順的春蝠眼中布滿泛紅的血絲,堅持的說著。她俯身拉她起來,眼中平靜似這夏日晨起的涼風。抬手寫給她:不必了,我一人就夠了,你們不必同往。我今日去,會同雷境把這新仇舊怨一併算清楚,你們放心,該報的仇會報,該血的恨會血,一樣都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