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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重霄有一晚,看到她靠著冰凌霜掛的石壁,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什麼,忽然伸手來,在眼前的一片半空里細緻的施著法,在幻化什麼,他繞到她身後去。
一片幽藍的夜空,點點的星子,化得極遠極真,閃爍不定……她仰頭望著,指尖的靈光源源不斷,她的這一片星空不斷鋪延,生長的宏大的,漫溢出洞口去。
他忽然淡退了為她安危憂慮的心,卻升起一點攀比的情緒來,平心而論,嗯!她這一片星空,流動旋轉的,比他化出的那片星空要美麗真實得多。
他同時也想,她化出星空,是不是有一點想他了……
他伴她同行,總是看她飄飛在身後的一段白紗綾,已從山腳下走到臨近峰頂了,她又兜兜轉轉往山下去。他想,她是在找通往旁邊赤峰的路,因為從山頂才能發現,兩山看似相依,卻是離空的。冰峰與大陸相接,赤峰掩在它身後,卻是漂浮在半山腰處,無牽無連。
他陪著她花了許多時間,下了一遍山,又上山來,依舊沒能找到方法。未緩站在峰頂的一處雪地上,四面而來的狂風灌進她衣裙,她抬手解了眼上纏縛的白紗綾,長風呼嘯而過,紗綾轉瞬消失在雪海里。
第八十二章 前戰?★
他看她久久的站在雪地上,新落下的雪花不斷堆垛,沒過了她小腿,她始終沒動,遙遙看著兩山相接的地方,入了定一般。
再接著她就不在山上兜圈子了,專心致志的練習聚風凝雪的本事。重霄有幾日也站在她站過的地方,往遠處放眼來看,冰峰白霧繚繞,赤峰紅光烈焰,他仔細看了許久,也沒看出所以然來。
未緩則不再躲避大風雪,每一晝夜的十二次風雪,於她有大用。她周身升騰著流淌的白光,迎風浴雪而起。那一天,她做好了準備的,兩山之間有一處可以相連,她原先一直以為冰火不相容,其實,她那幾天不眠不休的觀察,忽然轉過彎兒,為什麼兩重峰是相依而生的,原來兩處山峰間既能相剋也能相融。
她第一次使盡全力,借著漫天的風雪,向對面的山峰架起一道發著白光的通道。
重霄眼中,她站在狂風暴雪的中心,靈光盡顯,照亮了半面山坡。她飛身踏過風雪長橋,速度之快,仿佛並受到到兩重峰的掣肘,轉眼間,已登上赤峰山腰。那一刻,他才在心裡想起,在客師父說,這惡境困不住她。他想他說的沒錯。
他幾乎是借著她的通道才越過冰峰的,他跟在她身後,看她坐在一塊禿石上,那石頭燒紅了,發著熱,她隨手帶出一團冰雪來,相容相剋的安然坐下了……
重霄在心裡堅持著不肯承認,她在靈法上比他更高明!他想,這不可能!
他們在兩重峰上的這些日子,卑爾之溪已經快要入春。入了春好,初春時節,是萬物復甦的好時候,秋蟾飛來山澗里,給九卿投餵飼食,又仔細觀察了它許久,看來,離九卿最後一次蛻皮的日子應當不遠了。
她回去,向殿下稟報了九卿的情況。溫殊途垂首在書案前,只點了點頭,沒有回應。他心裡當然也清楚,九卿蛻皮的時間起了變化,緩兒功成下山不知能否趕在此時之前。
他手裡捏著一圈桃木手串,心中為這幾件事情的先後順序憂慮著。
然而他在這裡靜候時機,苗民國遠在北荒,他鞭長莫及,便出了差錯。他先時安插的幾名用於作亂的巫師,因為久未接到下一步行動的授命,不知何因,露了行藏,被長暮淮的副將現場捉拿住。等他接到來信時,這幾個人已被斬了首,曝曬在祭天台上……
溫殊途接到訊息的當晚,在書房中一夜籌謀,天亮時立即著手增補人員,伏羲鼎是他手中極重要的籌碼,決不能在大戰之前失了控。然而等他分派妥當,前方卻傳來郡夏王帶兵返程的消息。
長暮淮帶著大隊人馬,已在歸來的路上。
他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去山澗看了一回九卿,它已在雲霧繚繞的澗水裡,開始緩慢而艱難的蛻皮。九頭蛇到了此時身軀龐大,蛇頭個個長而有力,吐出的毒瘴熏得周遭寸草不生。
他站在極高的一處岩石上,澗中迴風不斷撩起他袍角,飄飛不止。他聽著九卿摔打在水中石塊上的巨響,震耳欲聾,水花漫天。
不必再等了!再等下去,白白錯失了良機,若蹉跎到應龍父子聯手,恐怕再難有勝算。
他騰空飛出山澗,一邊立即著手派人將訓養在封淵的三千死士召至卑爾之溪,一邊放出䴉鷹,沿南海之上監視郡夏王返程動向。
九卿完成蛻皮在兩日之後,這兩日,他們這建在山坳的茅屋裡,徹夜亮著明燈。溫殊途部署著兩日後應龍府邸大戰的細節,書房裡一旦停了人語聲,唯剩靜謐的心跳伴著明滅不定的燭焰,一搖一動間,摻進眾人的呼吸里。
第二晚過了午夜,院中靜闃無聲。有一人自空中飛落,春日裡夜風正盛,吹動著他衣袍。
在客來,是為了交一封信給茹茵,同時把空桑山小樓的鑰匙留給她,便是為她留好了去處的意思。當年他接過茹茵的孩子,他就知道,這一世都要欠著她們母女了。無論她做了什麼,他依舊虧欠她們的。
他該走了,他這一走便不會再回來了。他這人大約是要緊事都經歷遍了,眼裡從來都是寬泛的,有山有海、有江有河。他特別認真的愛過,愛過也失去了;他也明白的,愛過和得到是兩回事;得不到便守望著,失去了便思念著;他有時也覺得沒有了支點,這時日真長啊,若不是為了念羞至死護著的孩子,他想,也許不必非得堅韌的活著,乘風歸去也很好,這長風所向,不知會吹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