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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頁

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她說到這裡,向未緩慈愛的看了一眼,那眉眼五官,都是念羞的,她生得這樣巧,仿佛和她父親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她母親一個人的。難怪,在客看著她時,眼神常常虛空。

    「我們同時生了女兒,前後幾乎沒差幾天,王后便把兩個孩子放在一起養,喝同一個乳母的乳汁,公主殿裡同時放著兩張搖床。」她臉上顯出一點悠遠的神情,「你母親有一次同我笑說,這要不是日夜看著長大的,只怕換上同一色的衣裳,便是親生父母也辨認不出來。這當然是個笑談,我們都沒放在心上。隨著孩子長大,我那夫君家裡常常借著孩子生事。有段時間,王后特地著人送我和女兒回宜蘇大陸去休養,好讓我暫時離了那起麻煩事。可誰能想到,等我再回去時,員嶠山上一片焦土,王宮已毀,人事已去,整座仙山沉向海底。」

    她說到這兒,便無力再說下去了,良久的沉默著。

    未緩看得明白,她想她心中猜測的,便是事實。她以為自己也是沉默著的,卻不是,她抬手寫著問她:那個替換我的孩子,是姑姑的女兒?

    茹茵抬頭來看著她,凝噎的不能回話。是啊,是她的菡兒,是她親手刺穿她耳目,抱去給嶼先生的,她至今仍記得,動手時孩子的哭聲,掙扎扭動的手腳和她自己滾燙的眼淚……是她永遠的一個噩夢,是她親手織就的。

    溫殊途替她點了點頭,補充道:「茹茵姑姑的女兒,為你做了替身,如今仍被囚禁在應龍府邸。」

    他說完,同時看了看她們兩人。話,便只能說到這兒了,他想:她離當年的生死太遠了,嶼先生手把手的教導,讓她失了復仇之心;如今怎麼樣!這生離死別就在眼前,活生生看得見摸得著,她可懂了麼!

    日落時,未緩起身走出了書房,迎著一點稀薄的餘暉,騰雲飛回空桑山去。

    溫殊途看著她臨空的身影,他想,她比他想像得好,她能過得去。

    他現在該著手替她籌謀一張入兩重峰修煉的地圖。他的小妹妹,一定就是第二個能修成晰靈幻術的人。

    未緩從前有個小小的強健的心房,像只通透的琉璃罐子,總裝著這世上她能找到的零星的好物,細碎的點滴的,極耗耐心的裝滿了一罐子,可惜這世上的好事總是好不到底,琉璃罐子讓哥哥輕輕一碰,跌落在地,「砰」的一聲,碎得滿地都是。

    重霄拉她回房,陪她坐在床榻上,看她久久沉默,但卻眸光明亮,似乎從他耳邊穿過,不知在想什麼。

    你有什麼,是沒有告訴我的?她忽然把目光轉了回來,寫著問他。

    他看著她眼中水波平靜,可深處卻藏著未明的洶湧,心中升起憂慮。「他們說了什麼?」他關切的問她,問她知道了什麼。

    我想,他們已經把該告訴我的都告訴我了……未緩寫著這些話,卻忽然提醒了自己,是啊,關於她能好好活著的故事,她已經聽完了,再沒有什麼好猜測的了,那些可能也許大概變成了事實,樁樁件件,橫陳在她眼前;她突然平靜了一刻。

    她知道她能活著不易,卻不知道是生生踩著另一個人的性命走來。於她,成了說不出的一段慟郁,梗在心胸里,任它貫穿血肉,不能拿出來。

    重霄看她疲憊的垂下頭來,伸手把她攬進懷裡,他替不了她,只能在心裡陪她一程。她一手攥緊了他領口的湖色鑲邊,越攥越緊,揉成一團。

    重霄是這天夜裡,把他知道的,關於當年那場戰事的前後告訴給她的。他們床頭上點著一盞清油燈,燭火微搖,直燃到油盡燈熄。

    重霄說:「如果我告訴你,茹茵姑姑的女兒,雖然被囚禁在小凌洲上,但暮淮把她照顧得很好,你心裡會好過一點麼?」

    未緩長久的看著他,她也在心裡問自己,會好過麼……她為什麼沒這麼覺得呢,與應龍的仇恨,何時漸漸變成一場理不清的亂局了呢。她還沒告訴重霄,暮執的事,她不知道該怎麼想這件事!

    眼看著,燈盞快要滅了。她忽然問起:「長暮淮,他是什麼樣的人?」

    重霄抬頭來,凝視了一會兒窗外夜色,回應道:「暮淮,他其實為人端正。當年之事,他依父命而行,身不由己。至於他父親一力要致員丘族滅的原因,他並不知曉。」他停了一停,接著道:「我和他幼時相識,家世相似,後又同袍,我想,他是不可再得的知交好友。」

    他這最後一句話是著意說給她聽的,他想他們兩族之間的仇恨裹著歷歷的生死,是任誰也不能勸服的了。可暮淮和這島上人的故事,能否讓他們再深思一刻呢!

    未緩有一點明白他的意思,她借著晨曦來臨之前的一點青灰的微光,盯著帳沿上微微拂動的流蘇,一飄一盪,久不停息,像一簇簇跳動的人心……

    第八十章 將離?★

    未緩是過了正午,走進客師叔的小樓來的,她踏上熟悉的走過千百遍的木梯,進到他書房裡來。

    她知道師叔有這樣的習慣,午後在書房的窗前撫琴,他的琴身發烏又透著潤滑的光,是他日日撫奏,彈了千百遍的,然而奏出的總是同一支曲子。

    她這日來,師叔依舊背身坐在琴案前。窗外終於放了晴,他半面衣袍上映著日光。

    未緩一步步走到他身前來,他兩手虛握著擱在膝頭上,聽得出是她的腳步聲,知道是她來了,抬頭見她蹲身坐在他身旁的蒲團上,寧靜安然的清瘦身影,像無數個聽他講故事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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