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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未緩隨手掩上書卷,以為師叔是來查看她傷勢的,她含笑向他解釋著:已經好多了,不必查看了,勞師叔跑一趟。
在客只凝神看了看她,心中也仍舊為她擔憂,他勸說過自己,到了該說的時候,本就是誰也替不了她的事。他伸手把她膝頭上的書卷拿下來,放在枕邊。開口道:「緩兒,師叔今日來,是要告訴你,關於你幼時耳目受損之事,你靜心聽一聽,也許會有許多問題,等你聽完了再發問。」
未緩抬頭向他看著,心裡有些異樣,這會是一樁什麼樣的事,師叔這樣鄭重的特地來告訴她。
「你大概也知道了,你這一雙耳朵,包括眼睛,都是後天受損的,重霄告訴你的沒錯,確實是海島上那一場戰爭中,你受了害;那時你尚在學步,被你母親連夜帶出王城,逃往深山避禍,然而途中遭遇追兵不敵,」在客擰眉艱難,念羞遇害時不肯使盡全力,怕輝光太盛招致他半途折返,顧及他生死之心是他無論何時都不能回看的痛。
他停在這兒一會兒,終於接下去:「你母親臨死前,用盡全力,使靈輝護你元神不滅,敵首便指使手下一屍婆族副將,將你耳目刺穿,好讓你將來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同時,也可挾制你哥哥復仇歸來。」他說完,看了看未緩驚疑的眼神,了了補充:「屍婆族,師叔向你講解過,因為用毒太甚,在後來的時間長河裡,漸漸族滅,現在已沒有傳人了。」
然而她此時沒法關心一個久遠的消失的族群,她只想知道,戰爭因何而起,他們的敵人又從何而來?
師叔卻沒有深談,他說:「後來,有人設法把你救了出來,又為你治好了眼睛,託付給你師父教養,直至今日。」
是誰?她寫著,問他。
「緩兒,不必深究是誰,但我想,救你的那個人,把你託付給宗明,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像他一樣,無論到了何時,都活得恣意不羈,活得輕鬆無憂。」他說到這裡,覺得可以講下去了,接著道:「你還記得,我們講異族志時,提到過的員丘氏麼?」
未緩幾乎沒有遲疑,她馬上想到了,哥哥口中說的海島一族,經歷過一場大戰,不就是員丘氏的故事麼?她眼中光轉,問詢著看向師叔,我們就是住在員嶠山上的那個氏族,是麼?
在客點了點頭。
她得到了答案,卻有些亂了,許多問題在腦中橫進橫出,她攔也攔不住。
是誰挑起了戰爭?她終於還是要問。
「緩兒,一場戰爭的開始,遠比你我想像的複雜;這個故事於你而言,太大也太沉重,你當容自己些時間,好好想一想,再去探究誰該為戰爭負責。」在客目光殷殷,他想,她會聽得明白的。
她果然沉默下來,是該想一想,她從哪兒來又該到哪兒去……
在客臨走時,對她說:「緩兒,仇恨和殺戮從來都解決不了問題!」
那什麼才能解決問題?她茫然了一刻,抬頭來問他。
「關於這一點,師叔也沒想好。」他實話實說,這年深日久里,總有些問題是想不出答案的,他說:「但你可以花些時間,好好想一想。」
客師叔走後,她一人坐在床榻上,看著地心的一道日光,漸漸拉長,長到東牆跟上,越來越淡,最後虛晃的溶進她目光里。
重霄進來時,她仿佛凝成了一尊雕像,跌進時光里。她盲目的想著:也許那些夢境裡的臉孔,是她從前的族人,他們見過她,圍著她的小床轉過,她聽過他們的聲音,如今都已經沒了;也許他們中間,有一個是她父親,有一個是她母親,可她不認得……
他坐在她身邊,為她今天聽到的這些身世遺憾,伸手拂了拂她鬢邊散落的髮絲。「未緩……」他叫她,仿佛要從遙遠的時空里把她帶回。
她沒有動,隔了許久之後,才抬眸來看他,眼中閃著詢問的意思:你是知道的,是麼?
他點了點頭,以為她要追問他些什麼?然而卻沒有,她眼中像吹熄了的燈,看著他的一瞬亮起,過後便沒了光。
這之後的許多天,她都異常安靜,重霄先時怕她舍不下修習了一半的法術,也許會重回溫殊途身邊去,他排出許多時間來陪她,有時實在有公務,臨走還會設下結界防著她外出,然而,他真是多慮了,她從早到晚,連寢殿的門都沒有跨出去過。
他便又有了新的擔憂,看她坐在後窗前無聲無息的盯著窗外青竹林,有時看落雪,有時看旋風。入夜時,她睡得也不好,常常突然驚醒,醒來額上總是覆著細密的汗珠,他拿衣袖替她掩著額角,問她夢見什麼,她總是搖搖頭,不肯細說;再睡時,便要貼著他心口,他漸漸養成了半夜醒來查看她的習慣。
他想,她這樣也好,他把能給的溫暖都給她,好沖抵她失去的再也回不來的那些情感。也許,等抵消得差不多,她就會好起來了吧……
第六十九章 春蘇?★
冬去春來,青竹林里的積雪漸漸消融,又下了幾場春雨,空庭的院子裡,細細的點染著新綠。
山下的鎮子上,最近要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典以祭祀春神句芒。這樣的慶典每四年舉行一次,因此特別隆重,從前竹游兄妹總是求了大師父,拉著未緩一起去看熱鬧,然而今年,未緩像蟄進了冬雪裡,裹著一層冰晶,斂去了光彩,了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