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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他徑直落在自己寢殿門外,推門跨進去,房中空無一人。他在床榻邊略站了一站,聽到窗外雪斷枯枝聲。
他轉身退出來,沿著迴廊一路行到兩歧殿。後院裡是竹游一人在雪地上修習身法,他輕衣薄衫,頭頂虛虛的冒出絲縷熱氣。重霄快步走進內殿偏房,只有一架桐木瑤琴擺在軒窗下。
她和竹棲同時不在,那應當是下山去她哥哥家了。他心中猜測著,斂袖騰空而起,直奔溫殊途的小院。
他落地時正聽到書房裡傳來一陣流暢的琴音,走過時瞥見溫殊途垂首坐在竹棲身側,正在琴弦上為她示範。心中暗嘆:是竹棲的勤奮感動了溫先生?!
溫殊途忽然見他走進來,眼神一滯,進而起身來笑了,揚聲吩咐婢女:「春蝠,去叫小妹妹來。」
未緩正依著哥哥的指引,一步步踏上這套古老術法的新台階。突然聽見春蝠說,神君來了,請她快去。她一下子有些恍惚,半天才從另一個世界裡轉回來;他回來了,是來找她的……她驀然睜開眼睛,定心想了好一會兒,起身來匆忙繞進哥哥的書房,看到他長身立在一處日光里,正含笑伸出手來。
他兩手把她拉在身前,低頭看她面色微紅,虛籠的髮絲下,額角鋪著層細密的薄汗珠。他抬手替他拂了拂,問她:「做什麼呢?弄得這樣!」
她還沒來及回答,哥哥先替她說了,他說:「教了她一點取靜的心法,讓她試了試,修身養性罷了。」
她跟著笑了笑,看見重霄微微皺眉,向她道:「不研究些別的,怎麼對這些有興趣!」
她看著他說的,心中不禁慚愧,談不上研究,什麼也沒學會呢,哥哥此番教的也不知是什麼高深莫測的術法,還是她自己不在道上,學了這麼多天,日日勤勉,卻並沒修出什麼結果來。
溫殊途見他們相對站著,投過來的兩道人影兒恰重疊在一起,身旁坐在琴案邊的竹棲正盯著發呆。他忙打斷他們,「既然神君來接你,就早些回去吧。」同時低頭看了眼這新收下的學生。
臨走時,他著意教導竹棲:「既是有心認真學琴,我便不能客氣了,叮囑你一聲,要想學得好,潛心聽師父的話,勿有它想才能學有所成!」
竹棲聽著,抬眸來看了看他,第一時間低頭誠懇的表示了同意,然而等他一轉身,她又馬上在心裡想,誰真的愛學琴,我操琴能操出什麼來,還不如操兩條蛇威風,嚇唬我做什麼!
她兀自清醒著,一邊想著明日再來時的事,一邊跟在神君和神君夫人身後,返回空桑山去,絲毫沒被影響。
夜深時,重霄收到一封扶南域的來信,暮淮其實比他早一天返程,此時來信,問了問和談的結果,最後在信尾提及,弟弟暮執偷偷溜出府門有些日子了,若是哪裡見著他,務必幫忙把他抓回來。
他沒大放在心上,這些年裡暮淮找他弟弟的故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著實是一樁尋常事。外面又下起了夜雪,有寂靜的簌簌落雪聲。他起身吹熄了燈盞,回寢殿內間去。
他出來取信時說好讓她等著的,他想著要告訴她,中融國境上有座極高的袁周山,主峰的山頂有一處大片的丹陽花叢,他從前沒有留意,如今他替她記住了,等來年入了夏可以帶她去看。
不想,他一進來就看到她靠在床頭上睡著了。他不覺嘆了口氣,白日裡忙什麼了?他這一去十幾日,那邊國境線上晝夜不息的大雨滂沱,他常常站在檐下看雨,順便在想此時的她在做什麼!
他無奈的矮身掀被坐在她身側,伸手把她攔在臂彎里。再看一看她,她睡顏寧靜,小巧的鼻尖上泛著一點溫潤的光。「明日再敢這樣無知無覺的先睡,就想個辦法叫你醒醒神兒!」他眼中射出既凶且暖的光來。
然而她實在太累,依照哥哥的吩咐,她一人坐在在後廊上,獨自修煉心法。像飄在汪洋里的孤舟,風浪里顛簸不定,她常常找不到方向,摸不著邊際。哥哥告訴她,這個階段還會持續一段時間,等你忽然看到了海岸,海岸上有一片金色沙地,便是入了新一重天。
她努力的接受著他的指引,朝他描述的方向去。
重霄人雖回來了,公務也跟著帶了回來,常日在東書房裡,顧不上旁的事。未緩有一日想起來,問他:你是不是派了什麼差事給在客師叔,師叔近日怎麼頻繁外出,是替你辦差去了麼?
他心中轉念想了一瞬,點頭回應:「是啊,有些軍務以外的事,二師父不在,只好勞動在客師父了。」
哦……未緩點了點頭,雖然還是疑惑,好在並未追問。重霄卻是被她一提,才想起來,當真許久未見在客師父了,他忙什麼去了。他心中暗想,等他幾時回來,還是有些事,要同他商議,比如關於未緩家族的實情,何時告訴她;他擔心溫殊途是不可能一直這樣等下去的。
他看著她從他書房的竹木書欄里挑定了兩冊書,抱著回後殿去了,仍舊忍不住替她憂心;她這一段家事,像一根長刺,扎在他咽喉間。
因為未緩這兩日不下山去,竹棲便收拾收拾,獨自一人,勤勉不輟的往返在兩山之間。溫先生自己都端著架子要做她的瑤琴師父了,她更覺名正言順,日日都來。
然而像她這樣生小出野里的姑娘,溫殊途想用一張琴案就拘住她,也算是一段妄想。